7truth系列四《亡者日记》作者:月下桑 文案 这会是出现人鱼的天气麽? 从小莫名怕水的女医生关鱼, 却自愿独居在外婆留给她的海边小屋。 某日下午,邮差出现在她面前, 说要收取一件外婆生前委托的「大型包裹」 --竟是外婆的棺木?! 好奇的关鱼,跟着邮差上了「晴天号」。 不准的天气预报,事情也开始变调…… 「幸存者」处在未知的海域,开始互相猜忌…… 五十年前的地狱景象似乎又要重演了……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一章 外婆最后的包裹 十一月十四日 星期三 今天的天气:(基本上)阴天 亲爱的,你今天做了什么呢?--没什么特别的,睡觉,起床,做饭,吃饭,工作,然后继续做饭,吃饭,准备睡觉。对了,今天电视上重播了一部很老的片子,小时候看过的,现在看起来和小时候理解的完全不一样,有点有趣。 今天的天气如何?我希望是阴天,你知道的,我喜欢阴天时候的海边,尤其是暴雨的时候,那是我们相遇的天气。--今天确实是阴天,云彩很多,层层遮住天空,偶尔露出灰色的天空,就像龟裂的天花板。 天气凉了的话你要注意保暖,你这个人总是没有季节感,时间不早了就睡觉吧,晚安,明天见。--晚安,明天见。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关鱼合上桌面上摊开的日记本,喝了一口旁边杯子中的牛奶,冰凉的液体让她皱了一下眉,拿起杯子站起身,穿过长长的走廊到厨房,将凉掉的牛奶倒进洗手池,她的视线不经意的飘向窗外:天空漆黑,彷佛酝酿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明天估计还会是阴天,心里想着,她慢慢溜达回自己的卧室。将之前写完的日记本放在枕头下面,关鱼拉起被子的一角钻进去,躺在床上不久便有了睡意,关鱼安心的等待黑暗将自己的意识吞没。 她搬到这栋外婆留给她的房子里已经两个月,住的很适应,更特别的是她每天都睡得很好。这对别人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然而对她来说却简直是奇迹! 她有严重的失眠症,而搬家更会让她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明明很累却无论如何睡不着的感觉真的非常痛苦,那是老毛病了,她很小就已经这样了,看医生也查不出什么,只说小小年纪就神经衰弱,会不会是脑子里长了东西,不过拍片的结果却很正常。 那个医生就向母亲建议了精神科的医生,然而母亲不知出于什么顾虑,总觉得带这么小的孩子去看精神科不好,给她吃些药了事,慢慢的关鱼也就习惯了失眠的日子,也习惯安眠药的味道。 一开始一粒就可以让她安稳入睡的小白药丸,如今她吃七、八粒也不管用,这不是一个好现象,所以关鱼开始节制自己的用药,实在忍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吃。 她和外婆并不相熟,外婆是个怪人,起码是旁人眼里的怪人,未婚生下了她的母亲(外婆从来没有提过外公的事情),在她外婆那个年代是一件相当大胆的事情。 无亲无故的外婆独立抚养母亲长大,在那个女性备受歧视的年代吃足了苦头,不过却并没有再婚,等到母亲可以独立生活以后,便自己搬去另一个城市,然后仅靠信件和旁人联络。xiaoguiaiqiqi关鱼脑子里「唯二」残存的、关于外婆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个是她的名字;她的名字是外婆起的;再来就是外婆的歌谣。 自己三岁还是四岁的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坐火车前来探望过一次外婆,那个时候她就开始睡不着了,半夜睡不着偷偷溜到外面,却看到了同样没有睡下的外婆,外婆最后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那个夜里她睡得很香。 她对外婆印象最深的,就是外婆当时轻轻抚摸自己的手掌,并不温暖的瘦细手掌,有海的味道。 前阵子她终于到了连续一星期,整夜无法入睡的时候,不知怎的,关鱼忽然想起了外婆的手掌,然后她就毅然决然的拎着行李,来到了这个滨海城市,坐飞机、搭计程车,最后凭藉信件上的地址来到了外婆的房子。 不过她很快发现,外婆已经无法像她希望的那样,抚摸她的头让她入睡了,外婆已经是垂暮的老人,一个自称义工的女子在照顾她,关鱼赶到的时候,外婆刚刚经历过一次重度昏迷,虽然大命不死,然而脑子却糊涂了。当下,关鱼决定留下来照顾外婆。 和别的老人不一样,糊涂了的外婆很安静,每天只是看着窗外,义工说老人喜欢看海,原来身子还能动的时候,每天都坚持去海边散步,外婆最喜欢阴天时候的海,虽然阴天时候的潮湿,会让她严重关节炎的双腿疼痛难忍。阴天的时候,她可以呆呆的坐在海边看海整整一天。 「是个安静的老人。」义工说。 外婆去世的时候也是安静的,一句话没说,只是盯着窗外一角灰色的天空,关鱼记得很清楚:外婆去世那天,是阴天。 外婆去世前,终于像关鱼期待的那样,摸了她的头,外婆在最后的时候认出她了,轻轻叫着她的小名,然后笑了。 老人安静的离去了。 外婆留下了这栋位于海边的破房子给她。靠海的房子听起来确实不错,不过实际上住起来并不是想像中舒服,尤其是把这里当作住家、一年四季常住的话,入秋以后海边的空气湿冷刺骨,盖棉被会潮,盖毛毯又不够舒适,所以这里盖房子的人不多,这是栋孤单又偏僻的房子。 别人都劝关鱼把这房子卖掉,不过关鱼却摇头拒绝,非但没有卖掉这栋房子,相反,代替外婆,她毅然辞去了自己大城市高薪的工作,将外婆的房子简单修葺了一下,凭藉自己全科医生的执照,她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家庭诊所。 只有在这栋房子里,她能够安稳的睡着--只这一个原因,就足够让她留下来。 这是外婆留给她的魔法小屋。 屋子里原本的东西,关鱼没有扔掉任何一件,每天整理一部分,她觉得自己对外婆的了解就越多一分。 然而越是了解她就越是觉得:她的性格搞不好像外婆也说不定,看着外婆收集的一些东西,关鱼有时候会认真的这样想。如果早点过来找外婆就好了,她们或许会非常谈的来。 外婆的性格严谨而规律,她的遗物中,关鱼竟然发现了四十多本日记!是个惊人的数字,不过关鱼并没有看,她觉得即使是亲人,即使是死者,也有权利扞卫自己的隐私,就好像她死了,也绝对不希望别人碰自己的日记一样。 所以关鱼做的仅仅是将那些日记上的灰尘掸掉,然后珍而重之的放入柜子里,旁边再放些樟脑丸防潮防虫。 啊……对了,终于提到日记了,外婆的遗物中,关鱼特别注意的是外婆的日记本:那些本子只是普通的本子,其实连日记本都不是,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那些本子的纸张,看起来有些浸水后特有的弯曲,可能是因为海边天气太潮湿的原因吧? 除了已经写完的,她还发现了四本崭新的本子,关鱼觉得东西不该浪费,于是便将那些日记拿来用,然而后来她才发现那些之前以为普通的本子,原来一点也不普通。 确切地说,那些本子是普通的本子没错,可是内容却不普通。 有人在本子上写了话。 写在本子里面的字里行间,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就像提问,又像只是闲聊,今天心情如何?天气怎样?有没有什么奇遇…… 像是温柔的情人,在睡前和你轻声聊天,关鱼没有将日记往后翻,可是她知道,外婆的这些日记本一定全是这样! 这是怎样的一个人,或者这是一份礼物,有一个人如此贴心的为外婆准备了几十年的日记…… 那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话的呢? 他和外婆是什么关系呢? 起码关鱼在回答日记上那人的话的时候,心情是柔软的,是的,柔软。 就像一天的劳累完全得到舒缓,就像一杯温热的牛奶,她不想提前知道那人第二天的问候会是什么,可是又迫切的想要和那个人「交谈」,于是她也有了写日记的习惯。 因为「那个人」的缘故,虽然她现在是一个人,不过她并不寂寞。 也不对,她并不完全是一个人。外婆……还在这个房子里。 按照外婆的遗愿,她的尸体将放在她早就准备好的棺材内,在旧居停留到十五号,这是一个有点可怕的决定,不过关鱼决定尊重外婆的选择,今天就是十一月十五日,外婆的尸体将在下午火化,今天是外婆在这个屋子里的最后一晚。 「晚安,外婆。」轻声对着空气说了句,关鱼将被子盖过了脑袋。 白天果然天气阴沉,空气潮湿、气压很低,关鱼推开窗户看到阴霾天空的一刹那,就开始心情低落。然后预约九点半的张太太,八点二十就来了,本来是在讨论她的胃病问题,结果说着说着,就开始教授她无锡排骨的做法。 「这个排骨要在锅子里耐心的、耐心的多炖一阵子才会好吃,我昨天给先生儿子做了,他们都说好吃……」张太太说的兴高采烈,口沫横飞。 关鱼却觉得自己开始头疼了。 她或许根本不是来找医生的,她只是想找一个人,可以耐心聆听她的废话而已--这是现在很多全职主妇的通病,见多了这种人,关鱼告诫自己绝对不要成为这种女人。 脸上拼命搬出职业微笑,关鱼掸了掸张太太的病例,「太太,我记得我上星期告诉你,你的病情暂时不能吃肉,吃些好消化的东西比较好……」 「呃--可是那个排骨真的很好吃。」张太太愣了愣,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关鱼开始怀疑她先生是不是开肉铺,然后过来推销生意的…… 「抱歉,我是素食主义者。」这句话是真的,说来这也算是外婆留给她的第三样东西。 外婆是素食主义者,母亲也不吃,父亲如果想要开荤,还要自己到外面吃。 关鱼到现在也不知道肉是什么滋味。 「啊?不愧是医生,真是……真是……」咋了咋舌,张太太终于不再唠叨。 接下来总算进入正题,和病人讨论了她的病情之后,重新开了药物,送走还想和她讨论排骨问题的张太太的时候,似乎要下雨了。 张太太还是看到天气不好才终于告辞的,她走后没多久果然开始下雨,大概是因为下雨,第二名预约的患者打了电话取消,关鱼叹了口气,推开了窗子,潮湿的空气夹着寒气透进来,她感觉自己烦躁的心情舒适了很多。 下午记得要把外婆送到…… 这个念头在关鱼心里闪了一下,关鱼叹了口气,正要关上窗户,忽然看到远处驶来了一辆车子,不太可能是路过,因为自己这栋房子实在偏僻,而且那车看起来就是直直朝自己这栋房子驶来的。 果然,车子在她的院子前停下了,里面出来两个年轻男人,穿着邮差的制服,关鱼这才注意到那辆车子的车身上也有邮局的标志。 「你好!我们是邮差,过来收关女士的包裹!」其中一个邮差隔着铁门大声喊道,他的同事帮他撑着伞,关鱼看不到他们的长相。 关女士? 关鱼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直觉的想要否认,却在对方说出「关熙颜」 的时候愣了三秒钟,才想到那个是外婆的名字。 外婆的包裹?外婆什么时候…… 「来了。」嘴里应着,关鱼撑了一把雨伞出去开门。 穿着邮差制服的是两名年轻男子,长相都不错,不怎么好看的邮差制服穿在他们身上都显得高档了许多。说句实在话,他们看起来不太像邮差,开门前关鱼警惕的愣了愣,对方很快像是明白了她心里所想似的,拿出了工作证。 关鱼注意到:一直和她说话的、有着细长眸子的男子,名字叫苏舒。 「关女士的信件包裹一直是我负责的。」名叫苏舒的邮差开始解释了,「你知道的,她腿脚不太好,渐渐不太能出门找邮筒投信……」 关鱼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原来外婆每月一封的信件,都是由这个人代为投递,然后辗转来到自己和母亲手上的。想到这里,关鱼觉得眼前气质淡然的邮差,看起来亲切了许多。 「我是她的外孙女,刚来这里没多久,外婆已经去世了,我……你看我真的不知道她想要邮寄什么东西。她原来写信都是给我们的,现在她不在了,应该不会再有信件……」嘴里说着,关鱼有些伤感。 以后再也不能收到外婆的信了,因为外婆已经不在了…… 这个认知让关鱼忽然有些伤感。 不过眼前的男人没让她伤感太久-- 「不,有的,三个月前关女士入院前,曾经给我打过电话,交给我三封信请我每月帮她寄出。」 关鱼眨了眨眼,她立刻知道了,为什么她直到过来这里之前,还一直收到外婆报平安的信件的原因!原来外婆的信件是早就委托人寄出的! 可是为什么是三个月?或许外婆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的死期…… 那名邮差却继续说了-- 「那时候关女士交代过,如果十一月初的时候,她没有打电话给我,就让我们把她房间里的黑色箱子打包代为邮寄。」 推了一下眼镜,苏舒拿出一个本子,从里面拿出一张折了三折的信纸,展开给关鱼看,「这是关女士的亲笔交代,她说过,如果有人怀疑就让他看这个。」 关鱼惊讶的将视线向纸面移去,她对外婆的长相或许不是很清楚,然而字迹却是从小到大看熟了的!这张信纸上的字迹是外婆的没错! 苏舒又拿出一把钥匙,「关女士还给了我房间的钥匙,不过如果亲人在的话还是交给亲人保管比较好。」说着,他把钥匙送到了关鱼眼前。 慌忙的看着那个邮差,关鱼觉得自己脑子里有点乱,点着头接过钥匙,她打开门放两名邮差进去,「黑色的……箱子……」她在脑海中搜索着外婆卧室里,符合这些叙述的东西。 「是的,如果更加详细一点,是长一米七五,宽七十厘米,高六十厘米的黑色箱子,关女士交代过那东西分量不轻,为此支付了相当一笔邮费……」 那名名叫苏舒的邮差,将更加详细的描述说出来,然而随着他的描述,浮现在关鱼脑子里的东西是…… 关鱼瞪大了眼睛,正要说出反驳的话,她看到苏舒停住了,停在外婆卧室内一个大大的黑色箱子前。 「找到了,就是这个。」盯着那个箱子,苏舒笑了。 关鱼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古怪。 看着两名邮差开始打包的动作,阻止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半天,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名邮差熟练的将那个「黑色箱子」打包,然后抬起,两人合力将它扛到了他们开来的车子上。 她这才明白那名邮差为什么开了这样一辆车子来:因为要放这么一个大的包裹! 「承蒙惠顾!」那名邮差最后冲她点了点头,正要离去,关鱼忽然喊住了他。 「等等--你们要把外婆……外婆的包裹送到哪里去?」脸色苍白的关鱼正色看着眼前的邮差,她觉得自己正在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事情。 那名邮差又从怀里掏出他的小本子,细细翻了几页之后,念了一个地址给她,「有点奇怪的地址,需要搭乘港口的晴天号过去……收信地址是船航行的终点:蓝岛。」 说完,他朝关鱼轻轻颔了颔首,然后坐到副驾驶席,关鱼看到他的同事对她露出一朵灿烂的笑容,似乎在和她说再见。 那抹笑容在这个阴天太过灿烂了些,关鱼完全笑不出来,她看着那辆车子载着两名邮差离去。 载着…… 她外婆的尸体……离去。 是了,她哽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个长一米七五,宽七十厘米,高六十厘米的黑色箱子……是盛放她外婆尸体的棺木。 事情太诡异了! 那两个邮差抬着装着外婆的「黑色箱子」离开的景象,就此定格在关鱼的脑海中,时隔许久,那个晚上她失眠了,她翻来覆去想着被人当作包裹取走的外婆的尸体……自己亲人的尸体被当作一样物品,邮寄到陌生的地方,那不是物品!那是她的外婆! 再有就是:外婆居然在她清醒的时间,把自己的尸体当作可以寄送的包裹,委托给了一名邮差?那名邮差知道不知道自己运的东西是…… 太诡异了!太不合常理了! 外婆究竟是怎么想的?老糊涂了么?可是她不认为自己的外婆是一个可以用「老糊涂」这个词形容的女性,如果外婆和自己的性格接近的话,外婆应该是那种很有主见而且思考冷静,行为一定会有明确目的的女性。 她这个举动一定有自己的深意所在。 可是,那个深意是什么呢? 关鱼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外婆了,然而从这一刻起,她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自己的外婆。 失眠了整个夜晚之后,第二天关鱼推掉了所有预约,挂牌休息,她开始着手调查,前面说过了,她的外婆是位生活严谨规律的女性,有写日记习惯的人,多半也有列计划的习惯。 想到这里,她开始试图寻找一些行事记录一类的东西,在外婆的遗物中,她找到了外婆的记事簿,和日记一样厚厚的一叠,自己的想法没错:外婆果然有列计划的习惯,行事簿上的记录很杂,包括去超市采买什么的清单都一清二楚。 关鱼注意到外婆果然还是素食主义者,而且如果硬要说那些清单上的物品有什么特别……那就是外婆的饭量非常小,少食素食有利于身体健康…… 发觉自己由于职业病作祟开始跑题的关鱼,急忙将思绪重新拉回外婆的记录上,然后,她发现了外婆一些规律性的行为。 比如,在身体康健的时候,她每个月末要委托邮差过来取信,看了看日期,关鱼发现自己以往收到外婆信函的时间,果然是那个日期后不久的事情。 一开始外婆还会用较长的句子描述这个行为,像是「通知邮差先生过来取信」之类,而后来就被一个名字取代了--「苏舒」,关鱼想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名邮差,那个人果然没有骗人。 此外,关鱼发现了更加让自己心思一动的资讯,那个资讯不像送信一样每月会出现,它的间隔更长,如果不把多年的行事簿放在一起,不会让人发现的--她发现外婆每年十一月的时候,会搭乘一艘名叫「晴天号」 的邮轮出海。 每年都是如此,日期也固定:十一月十七日。 这个习惯已经有四十九年。 「……有点奇怪的地址,需要搭乘港口的晴天号过去……」 关鱼忽然想到那个邮差口里说出的关键字:晴天号?! 皱了皱眉,想到了什么,关鱼站起身走向客厅,她直直走到墙壁上挂着的月历前,由于外婆生病,那个月历还停留在九月分,心思一动,关鱼将月历向后翻了两页,果然-- 在两页后属于十一月的月历上,在十七日那一天,外婆用红笔画了圈,下面写了「出海」两个小字! 果然不是巧合! 如果外婆没有因为病情恶化忽然去世的话,她果然是要出海的! 她向医院索要过外婆的病例,通过备案,她发现外婆身体不好已经是四年的事情,四年间,外婆渐渐不能走动,每天都要盖着毯子靠轮椅行动,倔强的外婆没有通知自己的女儿、外孙女过来照顾自己。 相反的,她的信里一直平淡,就像平时一样,让人完全察觉不出自己的衰弱,如果不是关鱼这次回来,外婆难道要等到自己死去、由别人通知她的亲人自己的死讯么? 奇怪的老人,神秘的老人,关鱼再次对自己的外婆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还有那个奇怪的包裹。 那个可以当作是老人的遗愿么? 从那个邮差的零星片语推断,外婆似乎早就做好了自己随时会死亡的准备,她有不止一份的遗书,分别委托给不同的人。 她委托医院的人将她的尸体装入一个黑色箱子,停放家中一个月,然后在不知多久的过去,她委托一位相熟的邮差,在她万一死亡的情况下,将装有自己尸体的箱子当作包裹运出…… 外婆究竟想要干什么? 独自一个人住在海边的外婆、行动不便也要每年固定出海的外婆、做出诡异委托的外婆…… 第二天关鱼去港口,购买了一张十一月十七日出海的,晴天号观光邮轮的游览票,看着那张印有出航时间的薄薄的纸片,她觉得自己忽然离外婆近了一些。qiqiaixiaogui出航前关鱼认真阅读了航海须知,上面介绍这艘船将在海面航行四天三夜,目的地是一个名叫蓝岛的岛屿,那里风光秀丽,非常适合观光,途中船员会为乘客提供新鲜的海鲜料理,如果有海鲜过敏的乘客还要提前告知。 关鱼不知道自己对海鲜是否过敏,不过她还是给航运公司打了电话,告知自己是素食者,餐饮需要另外准备。 接着,就像一个第一次郊游的小学生,她按照须知上面的叮嘱,带上了各种常用药物,防晒霜,太阳镜,雨伞……最后她想了想,多装了一瓶安眠药。 经过一天的准备,她好好睡了一觉,然后在十七日早上七点,前往船票上交代乘客集合的地点,完成简单的检查后,她拎着行李来到了船员指配给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是单人房,虽然价格贵些,不过她习惯一个人居住。 放好行李,她开始打量自己未来将要暂居的地方:房间并不大,一切都是原木色的。物品也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茶几,再有就是两个暖水瓶,除了水瓶之外一切家俱都是固定好的,当然,放置水瓶的地方有个箍,那个箍起到了固定水瓶的作用。 房间前方有两扇小门,其中一扇上面写着「停船时不要使用」的字样,她猜里面是厕所,随手推开门--那里果然是厕所兼浴室,非常小,一个人进去刚好,架子上有两块白色的浴巾。地方实在小的可怜,不过所幸很干净。 她接着推开了另外一扇门,出人意料的眼前豁然一片蔚蓝,她惊讶的发现,推开门的自己正站在甲板上。 「很漂亮吧,特意给乘客开了一扇推门见海的门呢,这船真不错。」 旁边忽然传来的话声让关鱼忍不住转头:说话的人是一名四十左右的男子,个子不高中等身材,长相普通不过衣着很讲究,看起来倒也可以称得上衣冠楚楚,那人看到自己看他,于是伸出一只手来,「您好,我是常信然,今年三十八岁,律师,徵婚中。」 看着男人伸出的手掌,关鱼犹豫了一下,说实话,身为医生她有着相当的洁癖,一般情况下她会尽量避免和人肢体接触,眼前这个陌生人有点太…… 男人的手掌却固执的不肯放下,无奈之下关鱼正要伸出自己的手,忽然旁边插过来一只手掌代替自己,抢先和那个常信然握了手。 「你好,我是许歌,女士的年龄是秘密不能说,家庭主妇,一个三岁男孩的妈。」快言快语的女人用清脆的声音笑道。 那是一个长相相当漂亮的女人,一头卷发,黑色中微微挑染了几绺,显得不那样厚重,脸上有着得体的淡妆,笑起来左边的脸颊有一个深深的酒窝,此刻,她一手和常信然握手,另一只手里牵了一个小小的男孩。 「浩浩,和叔叔阿姨打招呼。」 松开常信然的手,许歌抱起儿子,笑着逗弄儿子,小家伙长相和母亲很像,长大绝对小帅哥一个,不过看起来却异常害羞,缩在母亲怀里蹭了很久,半天才露出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关鱼。 感谢他的母亲刚才为自己解围,关鱼对小家伙露出一抹友好的微笑,然而孩子却在自己朝他微笑的瞬间,将头重新埋到母亲怀里,觉得有点尴尬的关鱼于是将头转到另外一边去。 许歌是一个人带着儿子出来散心的,虽然这么说,不过她看起来并不觉得寂寞,何况从刚才的对话就知道,许歌是个热情开朗的女子,这种人多半擅长与人结交,本来也不会寂寞。 常信然一开始就将自己的职业年龄全盘托出,对于一见面的女性就说出徵婚这种话,这种人性喜炫耀,沙文主义,多半有些浮夸,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是骗子。 不知不觉,关鱼对这位住在自己右边房间的男子抱了相当的警戒心。 关鱼所在的上等舱,位于邮轮的最上层甲板,晴天号的房间越往上等级越高,视野也好,不过相对的房间也少,这一侧的房间看起来一共有五间,她住在正中间,常信然住在她右边,而许歌带着儿子住在和她隔了一个房间的左侧,剩下未知住户的房间还有两间。 对于自己周围住了什么人,关鱼其实是不在意的,她只希望旁边的邻居不要太吵,船上的房间她不指望有什么隔音,带着孩子的许歌,住的和她有一定距离这一点,让她某种程度上松了口气:小孩子经常会有些吵闹,吵闹影响睡眠,不是么? 关鱼带着没有意义的微笑,无意识的打量自己左侧的房间,这时,常信然忽然压低声音说话,他的身子向她靠过来,靠的有点太近,关鱼不自在的向外移了移。 「你旁边的房间没人啦,据说是个老太太,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来,我之前向船员打听过。」 常信然果然是个爱说话的人,他的话让关鱼忽然愣了愣,难道原本住在自己左边,却没来的乘客是外婆…… 正想着,常信然却继续说了,他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抱怨。 「我才惨,我右边住的是一个怪人,人看起来倒正常,可是却带了一个好大的行李,还是让人抬进屋里的,看了就邪门,我问船员那里面是什么他们也不说,希望不要是什么极端恐怖分子才好,是的话我肯定第一个倒霉!」 一定是那个叫苏舒的邮差! 一听到常信然的抱怨,关鱼立刻确定了那个男子的身分,光是那个特大号的行李就可以让她确定了! 她想说些什么打断常信然无休止的强迫交谈,许歌却先她一步开口,还是笑嘻嘻的轻柔语调:「不要紧的,如果你受伤的话,关小姐一定可以救你的。」 「啊?」常信然愣了愣。 笑着看向关鱼,许歌接下来的话让关鱼愣住了-- 「因为关小姐是医生啊。」 「你怎么知道?!」关鱼有点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自己的身分么?不可能啊!她从来不会对陌生人说太多的…… 「因为味道啊。」对关鱼的惊异只是微微一笑,许歌忽然凑向关鱼,挺翘的鼻子在她身上装模作样嗅了嗅,笑着道,「果然……消毒水的味道哩!」 「呃……这样啊……」关鱼听着,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的袖口,会有味道么? 「我原来是员警啊,经常和法医打交道,所以对那种味道很敏感。」 面对关鱼的疑惑,许歌善解人意解释道。 员警……法医…… 关鱼点了点头,她看到常信然哆嗦了一下,然后说觉得外面冷,所以想要先回房去。 关鱼看到许歌对自己眨了眨眼,然后抱着儿子也离开了。在海面上吹了一会儿风,感觉甲板开始微微颤抖的关鱼,心里微动。 启航了。 第二章 人鱼传说 船上的日子很简单,一开始还会觉得一望无际的海面辽阔壮观而新鲜,可是看久了就觉得无聊起来,而且说句实在话,十一月的海风已经有点凉了,天色越晚就越凉,不多久甲板上就剩下关鱼一个人。 她看着海面,忽然想起外婆。听人说,外婆是个喜欢看海的人,可以一个人看着海面,一看就是一天,如果身体允许,她可以天天看着海面,什么也不做。 海面……有什么呢? 「海面没有什么,海的魅力在于海底。」 旁边忽然一个男声让心不在焉的关鱼吓了一跳,听到对方话里的内容,自己竟是把心里想的话,不知不觉说出去了,又羞又吓。 关鱼猛地转头,发现旁边距自己三米开外的甲板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穿着卡其色帆布装,脚蹬一双大马靴的男子,看起来就像电视里那些探险者,那身打扮配上男子一脸粗犷的落腮胡,别说还真有几分探险者的味道。 关鱼看到他身后的房门开着,是常信然右边的房间!她惊讶的发现这件事的同时,心里多了另外的疑惑:如果这个人住在那里的话,那个邮差住在哪里呢?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掌握邮差的行踪,而无形中松了口气的关鱼,重新把心吊了起来。 不过表面上她却不动声色,惊讶这种表情只在她脸上停留瞬间,关鱼很快恢复了平时镇定自若的样子,她是全科医生,不过最早她的专业其实是心理学。 在原来的城市,刚毕业的时候,她曾经在警局工作过一段时间,给犯人做心理辅导。见的人多了,她习惯让自己随时保持稳重医师的姿态,这个也算是职业病。 「海底?海底……你是说鱼?」她也习惯了透过对话判断对方。透过对话,透过一些细小的内容,她在心里暗暗评价和自己说话的人的性格,职业,以及精神状况--这也算是职业病,所以她注定无法和人好好交往。 「鱼?你是说我们盘子里吃的那种鱼么?」那个男人看着海面,忽然哈哈大笑,他的声音极是雄厚,即使在轮船运行的杂讯中,他的声音还是显得很刺耳。 关鱼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不是么?海底不就是有鱼,有水草……对了,还有螃蟹,虾子……」 故意用一副无知的姿态面对对方,关鱼笑了笑。 「一般人都是像你一样想,螃蟹?虾子?啧!」 男人颇为不屑的哼了一声,有些人本来口风很严的,可是面对一些看似什么也不懂的人的时候,往往会说一些平时不和人说的事情,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关鱼才故意用那种口气和对方交谈,果然,对方看了眼自己。 「你知道人鱼么?」 「人鱼?」关鱼抬起头,「安徒生的童话里看过,拥有人类上半身,鱼类下半身的奇怪生物。还有人说吃了人鱼肉会长生不老。」 「哦?你觉得人鱼存在么?」审视一般,男人垂眼看着关鱼。 关鱼却低下头,想了很久,「我想……应该是存在的。」 男人「哦」了一声。 「任何传说绝对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虽然事实可能和传闻不符,不过一定有它的源头。」慢慢抬起头看向海面,关鱼用彷佛自言自语的声音继续说着。 「比如外星人的传说,我想应该是有外星人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对所谓的外星人的描述那么统一。我想人鱼也是一样吧,当然有说法是,人鱼其实只是一种长相丑陋的动物美化后的称呼,不过……我心里想应该会有的……我希望有……」 关鱼忽然想起来了,人鱼的故事其实是外婆告诉自己的。 「我想起来了……外婆告诉过我,人还是不要见到人鱼比较好,因为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 久远的记忆像是忽然开了匣,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从缝隙里漏出,关鱼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和外婆仅有的接触。 那个时候,那个晚上,没有睡觉的外婆就是在看海的方向,外婆摸着自己的头,是了,她除了抚摸自己的头,还和自己说了话,说了什么呢? 「外婆,你看什么呢?这么黑,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自己当时好像是那样问外婆的。 「那里是海。」 「这么黑外婆也能看到?」 「嗯,多黑也知道,哪怕看不到,我也知道那里是海。」 「海好大,妈妈说海里有咬人的蛇,我怕。」那是真的,所以关鱼从来没有下过海,别说海了,她连游泳池也没下去过,似乎天生的,她对水有一种恐惧感。 「除了咬人的蛇,海里还有别的东西啊……」外婆当时好像笑了的,「有鱼,有虾,还有珊瑚和各种颜色的海草,还有人鱼。」 「人鱼?那是什么?是一种鱼么?」 「我也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是人,也是鱼,它们有着人的部分,也有着鱼的部分。它们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哇……外婆见过人鱼么?见过的吧?说的这么详细,外婆一定是见过人鱼的!」 她当时好像抬了头,却没有看清外婆的表情,因为外婆落下来的细细手掌遮住了她的眼睛。 「嗯,见过的,外婆年轻的时候见过。」 「哪里哪里?海里么?」 「嗯,外婆坐船出海,然后见到了人鱼。」 「……人鱼一定很漂亮吧,真好,我要是会游泳就好了,我也想见人鱼……」 「……还是不见的好,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不是为了警告灾难,而是……」 外婆的手掌像摸猫一样摸着她的头,很舒服,关鱼的意识模糊了起来,那一部分的回忆也就模糊了起来。 「外婆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人鱼,一辈子也不……」 那似乎是记忆里外婆最后一句话。 「你外婆说了相当内行的话。」 打断了关鱼回忆的,是落腮胡的大嗓门,关鱼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失态了,她轻轻晃了晃自己的头,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是陈旧记忆忽然灌入脑海里的滋味……说句实在话,相当的……特别。 有种怀念却不舒服的滋味。 「知道么?几乎所有关于人鱼的传说,都是遇难者放出来的,那些获救者中很多人私下都说自己看到了人鱼,你外婆竟然会知道这一点,如果她不是渔民的话,搞不好就是曾经的遇难者。 「喂!回去之后让我见见她老人家如何?我是生物学者,最近几年在研究人鱼。」那人说着,一本正经的拿出了一张名片。 「你不怕我骗你?」关鱼好笑的看了眼男人的名片,却没伸手接。 「我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消息,自己亲眼证实以前,我不会轻信任何一个线索是谎言。」男人语气坚定的说。 「可惜……我外婆去世了,一个月以前去世了,她没有办法接受你的证实。」关鱼耸了耸肩。 「呃……这样啊?」男人愣了愣,不过最后还是将名片强制塞到了关鱼手中。 「今天晚上有螃蟹大餐,七点钟开始,不要错过!」 他挥了挥手,然后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半晌,关鱼的视线挪向了手中的名片:仇天--那男人的名字,出人意料的,名片上的职业竟然还真是某个研究所的学者,更让人意外的,那是一家颇有名气的研究机构。 人不可貌相,那么粗枝大叶的样子…… 不过竟然会想要研究人鱼,这年头看来还真有追求自己梦想的人存在。 关鱼叹了口气,将男人的名片随手塞进了自己手中的书里。 晚餐的时候,关鱼提前到了餐厅,她特意去了每一层的餐厅,看起来不经意的行为,其实她在寻找那个名叫苏舒的邮差,按照推断,那名邮差应该和她搭乘了同一艘邮轮,而且带着外婆……的尸体。 一想到这个念头,关鱼心里就怪异,海鲜的味道让她不太舒服,她没有吃过海味,也不想吃,船上虽然为特殊饮食者准备了料理,可是大概是邮轮上的厨师只精通海鲜料理的缘故,做出来的蔬菜味道很奇怪。 关鱼没了胃口吃饭,索性将晚饭时间全部用来寻找苏舒,然而出人意料的,她一直没有找到那名邮差。难道自己推论错误?那名邮差压根没有上这艘船? 那她辛辛苦苦来到这种地方为了什么?没事找罪受么?不要开玩笑了! 皱着眉,一无所获的关鱼,最后只得返回了自己的厢房,但在甲板上她忽然看到了她遍寻不见的人。 「苏……」惊异下她几乎叫出对方的名字,然而看到他旁边的许歌,关鱼急忙收口。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苏舒先生,他是邮差哦!看起来不太像吧? 他说搭船是为了送信呢,天,邮差的工作都是这么辛苦么?」许歌果然是人来熟,看样子已经和对方很是熟稔。 那名叫苏舒的邮差笑了笑,微微对关鱼点了点头,像是没有看到关鱼眼中的尴尬,他顺着许歌的话题往下聊。 「其实也不是很辛苦,那些海岛上信件不多,我们平时很难有机会抓到这种悠闲的公差,开心的很,我可是很难得抢到这次的工作的。」 那名邮差笑得爽朗,看起来真的很高兴,不过知道他送信内容的关鱼,心里却生生打了个寒颤。 那个邮差……对于自己运送物品的内容……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正常人会是这种反应么?还是现在的邮差经常运送一些诡异的包裹? 「那个……苏先生……就您一个人运送?包裹……不,我是说信件应该很多很重吧?」小心翼翼的,关鱼打听着外婆包裹的下落。 她看到苏舒盯了她一眼,脸上一直淡淡笑着,「还好,那边平时很少有信件寄送,偶尔有的话……其实我们和晴天号的上属公司,本来就有业务关系,他们的船员会帮我们wrxt他说完,许歌的话又插了进来,关鱼一直插不进话,确切的说她不知道怎么插话,不知不觉就成了听众。 「哎?你们三个都没有吃饭?」不远处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顺着声音望去,关鱼看到了常信然,他正拿一张纸帕抹着口,一看就是享受佳肴回来的样子。 「今天的海鲜大餐特别好吃,主菜是蟹,新鲜的螃蟹,沿途的时候船员捞到的,实在是太美味……」对肚子里的内容无比满意,常信然感慨着擦完口,顺手要将纸帕往水里扔去,忽然手腕被人牢牢制住了。 缩也缩不回,伸也伸不出去,常信然恼怒的回头,看到身后比自己高出一头的男人的时候,原本的凶悍立刻缩了回去,常信然忐忑不安看着身后的男人。 是仇天,关鱼认出了此刻抓着常信然手腕的男人。 「垃圾不要乱丢,会污染环境,这是小朋友都知道的事情,对不对?」 仇天的大嗓门乍起,视线却是越过了众人,落到了一个很低的位置,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关鱼这才发现他竟然在和许歌的儿子说话。 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溜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出来找妈妈的,看到众人因为仇天的话齐齐看向自己,小家伙哇的哭了起来。 「呀呀呀!小东西又哭了,告诉你不要出来啊,天气凉你会感冒,来来,妈妈抱,不哭哦!」许歌一脸抱歉的跑过去抱起儿子,和众人道了歉,然后带着儿子回屋。 与此同时,仇天也松开了常信然的手腕。 常信然无所适从的手臂在身侧僵硬了一会儿,半晌,冷哼一声,他将抹嘴的废纸帕胡乱塞到口袋里,然后和关鱼颔首之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一副镇定的样子,不过有点重的关门声显示他的心情并不平静。 「就是有这些没教养的人乱丢东西,现在才有越来越多的海洋生物活不下去。」仇天也是哼了一声,看垃圾一样看了一眼常信然的房门,然后将头转向关、苏两人。 苏舒静静站在一旁,对于刚才的小小变故彷佛视而不见,他抬头看了眼天空,忽然道:「大家回去吧,如果想要洗澡就现在洗,一会儿有暴雨,恐怕会有大浪,船会不安稳。」 「哦?看不出来啊,这位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对于苏舒的话语完全不惊讶,仇天笑着看向苏舒。 「我是邮差。」 「啊?说的真准,我刚刚把这事通知了船务室那边呢,他们说这个连天气预报都没有播报,本来还将信将疑呢。现在的邮差都这么厉害?」 「呃……我的左腿早年受过伤,平时没有事情,如果有厉害的大风雨的话就会酸痛,而现在……」苏舒苦笑着,「说实在的,就是因为太疼,所以我才没有下去吃饭。」 「哦?这样可不好,我去下面给你拿点饭来,好歹要吃点,你没有在船上生活过吧?人要做好随时会遇难的准备,无论饿不饿,有食物就要吃,因为下一秒指不定会出现什么事件让你几天没有饭吃,你等着!我给你拿饭!」 大个子拍拍胸脯,「登登」下楼去了。看不出这人除了环保意识浓厚之外,还是个热心肠。 「需要药么?我有止痛药……」许久没有开口的关鱼终于开口,不过对面的邮差却拒绝了她的帮助。 「不,能不吃药的时候我一般不吃药,何况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 看着关鱼有点迟疑的样子,他笑了笑,「这样吧,如果我真的受不了会找你帮忙,我住在另一侧,你房间的对面。」 这句话把关鱼一直想要知道的邮差的下落告诉了她,对方似乎早就察觉她一直在找他,彷佛是有意告诉她自己的房间,随了她的心思。 有点轻微被看穿的感觉,关鱼低下头,「我……有点放心不下外婆的包裹。」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男人面前,她说不了谎话,于是就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当然,还是隐瞒了包裹的内容。因为关于那个……她不确定对方是否知道,如果对方不知道,而自己贸然说出来的话,她承担不起可能会有的责任。 「关女士有个好孙女。」 那个邮差看了自己一眼,然后笑了,很平淡的笑容,看起来很舒服。 「你放心,明天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我会将包裹平安送到。放心好了。」 那个邮差那样说着,说来也奇怪,他说完,关鱼一直悬着的心还真的放了下来。 那个邮差有当心理医师的潜力,他的话有安抚人心的作用。她想着。 甲板下面脚步声又起,却是仇天拎了一个大便当盒跑了上来,被他这么一打断,两人的对话也就不再进行下去。 苏舒向仇天道了谢,又和两人说了再见,然后拎着食物回房。他走后仇天也离开,关鱼在甲板上多停留了几分钟,觉得冷也就回去了。 小孩子的哭声从隔壁的隔壁传过来,那是许歌儿子的哭声么?唉…… 怎么还在哭啊……小孩子就是爱哭。 关鱼开始考虑自己今晚要不要藉助安眠药入睡,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阵雷鸣,船也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就是更加激烈的起伏,暴烈的大雨瓢泼而下,风吹得房门啪啪作响,风雨很大,浪也很大,关鱼匆忙吃了一粒晕船药作预防。 一切就像那名邮差说的那样,这个晚上,有激烈的大风雨。 小孩子的哭声完全被风雨声盖住了,作为第一次乘船出海的人来说,碰到这种事情应该害怕吧? 可是关鱼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她的心脏怦怦跳着,几乎合上风雨的节拍,她的心里有情绪萌生,不过绝对不是恐惧,而是……说是兴奋也不为过的诡异情绪。 她拿出日记写了起来,然而写完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于是她穿上雨衣,毅然推开自己的房门,走到了外面的甲板上。 船上下起伏的厉害,风也很大,几乎能将她吹倒,豆大的雨点随着大风砸在她身上,她吃痛着,不过却并没有回头,紧紧抓住围栏,她向深夜中暴雨笼罩的海面看去。 海面是漆黑的,只有偶尔撕裂天空的闪电会将海面照亮,那种光影闪烁,有种梦幻的感觉。 就像海难时候的天气。 她心里有了这样诡异的想法。 她惊异的发现,有了这样想法的自己,心里居然更加兴奋。 她想起了外婆的话,「……它们……人鱼……只在海难的时候出现……」 这会是出现人鱼的天气么? 它们现在是否就在眼下那片漆黑的某处,灼灼看着船上的自己呢? 心里搔痒难止,她有种想尖叫的冲动,天知道她从来不晓得自己会是一个如此冲动的人,她非但想要尖叫,她甚至想要跳到海里去,跳到暴风雨中的大海里,看看周围是否真的有人鱼…… 她冲着大海用力挥了挥手,挥了挥,然后又挥了挥。 感觉自己好像神经病一样,关鱼忽然笑了,哈哈大笑,最后看了一眼动荡的大海,她带着掩不住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晚上她没有吃安眠药物,周围很吵,闪电雷鸣,还有风雨吹打墙壁的声音,她以为自己绝对睡不着的,可是实际上她非但睡着了,而且睡得前所未有的好。 她做了一个见到人鱼的梦,似乎是个美梦,醒来的时候推开房门,看到明媚的、几乎灼眼的阳光时,她匆忙看表,这才发现竟然已经是接近正午! 她居然睡了十二个小时! 天!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她诧异了一下很快释然,阳光洒在身上实在太舒服了!又刚刚经过人生中难得的美好睡眠,她愉快的眯上了眼睛,这个时候,旁边忽然有人和她说话。 「昨天晚上你吓到我了,我几乎以为是人鱼。」 她睁开眼睛向右边看去,说话的人是仇天。 「啊?」 「呵呵,据说人鱼会在那样的夜里惊声尖叫,警告船上的乘客会有海难发生,你昨天那嗓子让我以为是人鱼……」 这才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想到自己难得失态的样子,让对方一览无遗,关鱼红了红脸,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她强迫自己将视线停在金光灼然的海面。 暴雨后的天空一碧如洗,乃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阳光没有受到任何阻隔的洒到海面上,波光粼粼。 「再有半小时船就要靠岸了,蓝岛,我们的终点站。」看到关鱼尴尬,仇天没再纠缠那个话题。 「啊?这么快……」关鱼愣了愣,蓝岛……不就是外婆想要去的地方么?她还没有做好准备,怎么…… 盯着关鱼,仇天半晌露出一丝别有意味的微笑,转头看向空空如也的海平线,他忽然道:「传说中人鱼的岛屿……就在蓝岛附近了,此行一去,说不准我们会见到人鱼。」 听着男人的话,关鱼半晌没说话。 「人鱼?这年头还有人信那个?那可是连小朋友都不相信的东西吧?浩浩,你相信世界上有人鱼么?」 旁边忽然传来大声说话的声音,声音提的很高,带着强烈的讽刺,是常信然,他表面上在和许歌怀里的男孩说话,眼里看着的却是仇天。他果然还在记挂昨天的事情。 这个男人有点爱计较。关鱼脑子里关于常信然的资讯,于是又多了一项。 仇天但笑不语,对于常信然的挑衅完全不放在心上。 「有哦。」许歌却接过了本来完全可以消失的话题,忽然开口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鱼。」她笑吟吟的,逗弄着怀里的儿子,脸上忽然浮现一丝像是怀念,又像是神往的古怪表情,「我见过的。」 仇天愣了愣,正要开口仔细询问,许歌脸上的表情却又是一变,压低声音。 「告诉你们,人鱼肉很好吃哦。」 她的话让在场的三人都愣住了,仇天「嘎」了一声,他反射性的问了句,「你吃过?」 「嗯啊,吃过的,告诉你们,吃了人鱼肉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哦,我今年已经三百八十七岁,怀里这个是我的曾曾曾曾……曾孙子,因为长生不老,身分就成了很大问题,每天都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很是辛苦呢。」 许歌说完,装模作样叹了口气,仇天这才发现自己被耍了。 「别开玩笑了!我是很正经的!」 「嘻嘻!我也是很正经的啊!人家真的已经三百八十七岁了!」许歌还是笑嘻嘻的,轻轻挠了挠怀里儿子的下巴,男孩扭了扭身体,随即将头埋入她怀里。 「好了,刚才服务台已经广播要乘客做好下船准备了,你们一直在外面没听到吧?快点准备吧!我先走一步。」转过身让众人注意到她的大背包,许歌随即「哒哒」走下楼梯。 常信然因为是和许歌一起出来的,所以也已经做好了下船的准备,跟在许歌后面也下了甲板,仇天一拍脑袋走了,只有关鱼盯着许歌消失的楼梯,呆呆站了许久。 最后还是仇天拎着一个超大行李箱出来的时候唤醒了她,对仇天道了声谢,回到自己房间,简单的整理了几样东西,她随即敲响了自己对面苏舒的房门。 门在她敲到第三下的时候就打开,苏舒穿着邮差的制服出来应门,透过他的肩膀,关鱼看到那个箱子端正的摆在屋子正中央…… 「那个……」她指了指苏舒身后的箱子。 「一会儿会有船员过来帮忙,因为太大了,我想我会最后一个下船。」 很快明白了关鱼的意思,苏舒解答了她的问题。 「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送……送信么?」关鱼提出了一早就想向对方提出的要求。其实只是礼貌问题,她早打算好了,就算对方拒绝,她也会尾随对方过去。毕竟那就是她搭船出海的意图,不是么?我们的未染「没问题,不过因为我会最后一个下,下船前的时间你可以到你的房间等,走的时候我会通知你。」苏舒只是笑了笑,末了看到面无表情的关鱼,又加了一句,「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在我房间等。」 结果关鱼拿了自己的背包,进入苏舒的房间等待。 苏舒在看书,出人意料的,他看的是一本可以称的上爱情小说的书,作为一名男性,他看的光明正大,表情严肃,彷佛他看的是政治研究的教科书。关鱼有点惊讶,不过她礼貌的没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 「许歌女士送给我的,据说是她自己写的。」立刻看出了关鱼的惊讶,苏舒将书的正面举高让关鱼看了一下。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爱情故事,不过看到现在才发现并没有那么简单。」苏舒挑了挑眉毛,「一群同窗好友出海游玩,他们遇到了海难,故事中我以为是男主人公的男人死了,可是女主人公还活着,我在想她接下来要怎么办。」 「喔……」关鱼点了点头,想了想,她拿出日记本开始写日记。 一会儿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她决定提前开始今天的日记,虽然……今天还没有完全过去。其实,她只是想和「那个人」说话而已。 今天是你答应我求婚的日子,为了庆祝,亲爱的,穿上你那件蓝色的裙子吧,和今天的天空一样蓝的裙子,你穿上真的好看。 昨天晚上的海太可怕了,连我都有点晕船,难得的暴雨后的好天气,每次都让我睡过去一半,看到你的裙子我总算好多了,就这样穿着吧,我会为你拍照。 对了,我知道今天是你和家人团聚的日子,虽然好久不见,不过不要去太久,不要忘了我在船上等你,你知道的,一个人在外面等待总是感觉很漫长。 亲爱的,不要让我等待太久。 翻到写有今天日期的页面之后,关鱼立刻开始阅读上面那人写下的话,其实,日记写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那个人是个男人,而且十有八九是自己未曾谋面的外公了,通过外公的笔触将属于他和外婆的往事带出来…… 关鱼知道自己或许应该将日记放手了,可是她抛不开,这本外公写给外婆的日记,她真的不想断掉。 她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说来也巧,她今天穿的还真的是一件蓝色的衣服,而且正好也是条裙子,不过颜色不是天蓝而是深海的颜色,意外的巧合顺了日记中男人的心愿,关鱼有点高兴。 这本日记里,外公是要外婆当作他还在世吧?非但在世,而且每年会陪她乘船前往蓝岛……关鱼忽然明白了外婆的生活为什么如此规律,或许…… 外婆也只是为了营造一个又一个的巧合而已,为了更加贴近日记里外公的语句,外婆的生活也就变得数十年如一日。 这个猜测或许是真实的,关鱼想,早早成了寡妇的外婆,过着一成不变生活的外婆……她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家人那里去?而是要一个人居住在这样遥远的地方? 关鱼注意到了外公提到了「家人」两个字,难道外公这里指的家人不是自己和母亲,而是外婆的「娘家」!这么说来……外婆每年回蓝岛是看望家人来着?这么说外婆每天看的不是海,而是海内那个属于自己故乡的小小海岛? 可是,既然这么想念,为什么不回去呢? 逻辑上再次出现了混乱的地方。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忽然闯进关鱼正在胡思乱想的脑袋。 「啊,应该是晴天号的船员,过来帮我搬包裹的。」 苏舒合上书去开门,看看他,关鱼急忙点点头,将一字未写的日记塞入自己的背包,然后站了起来。 来人果然是两名船员,两名船员爽快的很,进门和苏舒打了声招呼后随即走到屋内,看到正中央的巨大包裹虽然咋了咋舌,却说不用苏舒帮手,两人一头一尾抬起箱子就走。 挎上背包,苏舒匆忙跑到前面负责开门探路,看到其他人都出去了,关鱼匆忙背上自己的背包,尾随在三人之后也离开房间。 第三章 风暴来临之前 两名船员抬着包裹直到下了船。 岸边停了一辆牛车,上面一个带着斗笠的人似乎正在车上打瞌睡,看到他们一行却机警的跳了起来,除掉帽子的车夫让关鱼感到眼前一亮。 来人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虽然用漂亮形容男孩可能有点失礼,不过看到对方之后第一眼,关鱼脑子里竟然只能想到这个贫乏的形容词! 男孩看起来年纪还小,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有点瘦不过却很结实,从他跳下车时敏捷的动作就可以看出来。 「苏大哥!」 来人竟是和苏舒认识的!不过关鱼很快收起了自己的大惊小怪:对方偶尔会往这里送信,肯定是认识的。 大男生看了眼苏舒,很快发现了陌生的关鱼,偷偷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低下头,然后又偷偷看了一眼。 「女朋友?」男孩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不,只是一起坐船过来的同行。」苏舒立刻粉碎了男孩的疑问。 「我是关鱼,你好。」关鱼立刻露出职业笑容,同时对男孩伸出手去。 对面的大男生手忙脚乱了一阵,将手在身上擦了擦,半晌才和她的手握住。 「我是小夏,你、你好……」 原本应该浅握即止的握手,在男生的慌乱下进行了一分钟。 虽然讨厌和别人肢体接触,不过眼前的大男孩并不让人讨厌;虽然他个子不小,不过还是个孩子。 小夏和苏舒合力将那个箱子放到了牛车上,随后苏舒也跳上了牛车,就在关鱼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去的时候,她看到苏舒对她眨了眨眼,对小夏说了一声打扰之后,关鱼坐在了苏舒对面。 两人中间是放着外婆尸体的箱子。 最早看到外婆要求将自己的尸体停放家中直到十五日这项遗愿的时候,关鱼有她的顾虑:比如……尸体的腐败…… 不过实际上她的担心并没有发生,虽然有些奇怪,不过按照外婆的另外一个愿望,她并没有打开箱子检查,何况其实她也不想开箱检查。 她不想外婆最后留在自己心里的,是死后多日颓败的样子。 沿途她看到了不少胸前和自己一样挂着黄色牌子的人,那是游客的标志,她还看到了常信然和许歌,他们蹲在一个摊子前,似乎正在选购纪念品的样子。 不想引起多余的麻烦,关鱼并没有开口和他们打招呼。然后车子再往前行了一阵子,就看不见游客。 沿途自然有一些海岛上会生长的特色植物,不过除此之外却是什么作物也没有种植,可能是季节的缘故,岛上看起来有点萧条。 「啊--小孩子在水里!」苏舒的声音忽然响起。 闻言关鱼也忍不住转过身去,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竟然就是海岸线!靠近岸边的海水里,几个孩子正在嬉戏,有男孩也有女孩。那些孩子离的太远,关鱼只能听到他们咿咿啊啊的叫喊。 尖细疯狂的叫喊,天底下的小孩子果然都是一样吵闹。 「听说这附近海水都很深,天气又冷,放任这些孩子这样行么?」看不出,苏舒是个很细心的人。 「放心吧,有太阳的时候海水会很暖,而且这些孩子是要一辈子和海为伍的,这点水他们才不怕。」小夏说着,却还是朝那些孩子喊了一声。 听到小夏的呼唤,那群孩子暂时停止了自己的游戏,高兴的朝这边挥了挥手,然后看到车上的陌生人时,表情变成了警觉。 不知道为什么,关鱼总觉得那些孩子在看自己,几乎是瞪一样的看着自己,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转过头,然而那种感觉却彷佛在她后背扎了根,久久不去,她看到对面的苏舒还在看着自己的背后,嘴角淡淡的微笑。 「你们这群调皮鬼!不是说今天有好多客人来,不要出家门的么!快点回去!」小夏一鞭子打在老牛屁股上,同时冲着那群孩子大吼出声。 那群孩子于是嘻嘻笑着从水里爬出,阳光照耀下孩子们麦子色的皮肤粼粼闪着光,远看过去就像跃出水面的鱼。 「真好看……好像人鱼……」喃喃的,关鱼把自己脑中的想像说了出来。 小夏手里的鞭子顿了顿,半晌闷声说:「好看的才不会是人鱼,人鱼都是妖怪。」 小夏的话让关鱼的注意力一下子由自己的思绪拔出,吃惊的抬起头,关鱼盯着男孩挺直的脊背诧异问道:「你见过人鱼?」 说来也奇怪,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从上了那艘船开始,就不断的听到和人鱼有关的事情,次数一多,连她都开始对这个词过敏起来。 「嗯,见过几次。」小夏没有回头,手里的鞭子挠痒痒似的,挥在老牛身上,车子的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被海水冲过来的……就在村子里捕鱼的网里,没有下半身,上半身也烂了……非常的恶心,他们说那是人鱼,被人吃掉的人鱼。」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小夏的声音越来越闷。「人们告诉我,那个是人鱼……」 想像着小夏所说的画面,关鱼也皱了皱眉,不过皱眉的原因却和那幅画面无关,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一件不知道比较好的事情…… 「捕鱼……啊,我发现这个村子似乎没有种庄稼呢,大家是捕鱼为生么?」关鱼换了个话题。 「嗯,原来主要是捕鱼,不过现在也靠观光过日子,村长是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 「小夏会捕鱼么?」关鱼笑着问。 「会,从小就会了,不过我不吃鱼,我不喜欢鱼。」有点苦恼的,小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不像现在城市里和他同龄的年轻人,染的花花绿绿的头发,小夏的头发是一种浓重的黑色,几近墨色,完全不像海边曝晒长大的孩子,小夏的皮肤很白,白皙的手指配上墨鸦般的头发,阳光下有种奇异的美感。 就在关鱼还在盯着小夏的后脑勺看的时候,车子忽然停了,停在一栋民居前。很简单的房子,关鱼有点质疑它的结实程度。 「谢谢你,小夏。」苏舒笑着对小夏道谢。 小夏率先进了屋,不多久屋内出来一个女人,女人警惕的看了眼苏舒和关鱼,关鱼看到苏舒从怀里又拿出一封信,女人看到信之后忽然流出眼泪,哭到晕过去,小夏在旁边又敲又晃,好半天对方才重新醒转过来。 对方愣了愣,然后拿着信进去了,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的眼睛肿的厉害,看来进屋的时候又哭过了。 「辛苦了,邮差先生进来喝杯水吧。」女人最后道,她看了眼关鱼,最后说:「女孩子也进来吧。」 屋里应该还有别人,不过他们进去的时候似乎避开了,那个女人端上来待客的东西果然只有水,老实说,那水关鱼根本喝不惯,又苦又咸,没有净化好。那个邮差却喝了一杯又一杯,彷佛完全尝不出异味。 对方的态度委实称不上热情,等他们坐下去之后,就一直发呆,坐着坐着就又流下泪来。加上苏舒一直喝水不再言语,说实话,那实在不是作客的气氛,只有小夏一直在旁边笑得阳光灿烂,让关鱼心里稍微安心了一点。 「你们歇着,我……进屋一下。」 那个女人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想到对方可能想要整理一下仪容,关鱼点点头表示对方请自便。 其实作客作到这种分上,知趣点的客人应该提前离开,关鱼其实也是想离开的,可是她不知道那个女人会将外婆的身体怎样。 她想问,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喝水太多的邮差果然开始找厕所了,她听见小夏自告奋勇带他去厕所,微笑着送走两人之后,一个人待在空无一人的客厅,关鱼咬了咬嘴唇,最终悄悄站了起来。 或许她这样做确实有偷偷摸摸的嫌疑,可是她找不到别的方法。关鱼看了眼苏舒他们出去的门口,然后向另一扇门走去。 那是刚才那个女人消失的方向,进去之后是个厨房,另外还有两扇门,她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两扇门,然后在第二扇门门口,听到了里面轻声说话的声音。 关鱼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 「阿妈,您别哭了……」 「熙颜那丫头终于回来了……」 「……」 果然--这里的人果然就是外婆的娘家人! 心里的推测被证实,关鱼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这里的人也是她的家人! 这个认知让关鱼的心情一下子复杂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事情过往的时候,贸然相认似乎也不是明智的选择。 她选择继续听下去,不过之后里面传来的,却只是那个女人劝着自己阿爸阿妈的声音,关鱼一开始还没有觉出什么,后来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她外婆的阿爸阿妈竟然现在还活着,天!那岂不是相当长寿? 心里正在惊讶,她忽然听到一个老人的声音。 「阿莲,你有没有听到门口有什么声音?」 「啊?」 「你过去看看,最近老有小贼。」 是个老年男子的声音,当下,以为自己行踪暴露的关鱼,慌忙向四周看去,最后她急中生智,打开了另一扇门进去。 心脏怦怦跳着,她屏住自己的呼吸,听到在自己关门之后,对面立刻传来了开门声,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起,「什么也没有,阿爸你听错了吧?」 里面的老人不知又咕哝了什么,关鱼随即听到关门的声音。 松了一口气,她决定尽快出去回到原来的位置,这间屋子可能是储藏室,本来就很暗,她一开始太紧张也就没留意房间的内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在她离去之前,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呼吸声? 因为怕被发现,她刚刚明明一直屏着呼吸啊!怎么可能…… 可是她刚刚确定自己听到像是有人松了口气的声音,很快,转瞬即逝,那声音立刻消失了。 然而那个短暂的声音却足以引起关鱼的警惕,明明已经开始害怕,可是关鱼却发现自己越发冷静下来,她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继续屏住呼吸,然后眯着眼睛向房间内看去…… 其实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可是就像瞎子习惯用耳朵一样,视力正常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明知道没用也会本能的藉着视觉来帮助自己。关鱼在一片漆黑中静静「看」着。 她的视线最终停留在了房间的右侧,那个应该是房间角落的地方,看起来除了黑暗以外没有什么特殊,可是关鱼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她知道那里有东西。 她就是知道。 对方似乎已经发现自己注意到「它」了,不但注意到,而且彷佛恐吓她一般,故意发出让她能听到的呼吸声,关鱼觉得自己似乎还听到了对方吸口水的声音…… 不是人! 不知道为什么,关鱼脑子里忽然有了这个想法。 她想要拉门,可是视线完全不敢离开那个角落,她只能背过身子拉门,就在这个瞬间,她听到了破空声。 扑过来了! 那东西朝她扑过来了! 腿上一阵针锥一般的刺痛,她立刻明白自己被对方不知用什么东西弄伤了。一股温热的液体随即顺着她的大腿淌下来。 她皱着眉,用力去推动对方,却被对方身上那种感觉吓到了,手顿在半空,关鱼竟然愣住了。 她刚才摸到了什么?还有……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湿润,冰冷,而且最重要的…… 滑腻。 关鱼惊呆了。 就在她发呆的工夫,之前受伤的地方又是一阵疼痛,比之前更甚的痛,她感觉自己被对方咬住了! 「唔--」嘴里忍不住逸出一丝呻吟,关鱼用力推开对方,出人意料的,那个东西竟然被自己轻易推倒了!关鱼已经基本上肯定对方应该是一种动物,敏捷,迅速,可是力气并不大。 那个玩意在被她推倒之后,并没有重新扑过来,关鱼急忙趁这个间隙向暗处躲去,正要防备对方可能有的第二轮攻击,她忽然眼睛一亮,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滚到了一个柜子后面,大概就是那东西之前藏身的地方。 她的身后有一个洞,对方似乎就是从那里爬进来的,不过最让她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眼前的光亮。 因为位置的缘故,她看不到门口的情形,可是因为那突然出现在地板上的长方形光亮,让她知道有人开了门。紧接着她听到一声刺耳的尖叫,然后一阵急促的咚咚声过后,一切归于安静。 「阿爸,你果然没有听错,屋里有贼,那个猫贼又来偷东西吃了。」 「快把它赶出去,把那恶心的东西赶出去!」远远的是老人夹杂着咳嗽的声音。 「它自己跑了。」 「又让它跑了!该死!该死!」 接下来老人一阵咒骂,然后就是咳嗽连连,听到女人担心她阿爸的声音又起,关鱼知道她回到她阿爸身边去了,她不知道那女人什么时候回来,不过她一定要趁这个时间离开,利用身后的洞。 心里想着,关鱼慢慢矮下身子,利用那个洞逃到了屋外。 她的腿疼的厉害,不过眼下却没有时间让她处理伤口,她把包里的上衣拿出来系在腰间,利用衣物遮住流血的伤口,然后尽量自然的向大概是房屋正面的方向走去,拐角的地方她碰到了小夏,对方见到自己就笑了。 「你跑哪里去了?我们刚才回来没有见到你……」 「我等了半天也不见你们回来,就自己去找厕所。」忍住疼痛,关鱼露出了职业微笑,她庆幸自己这种时候还能笑得自然。 小夏看了她一眼,半晌听到身后苏舒的声音,三人便一起回去了。 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那个女人也在。 关鱼对着女人笑了笑,然后身边的苏舒这时候忽然开口。 「今天……会有暴雨……」 「啊?你的腿又开始疼了?」 「嗯。」苏舒不着痕迹的敲了敲自己的腿,然后站起身来,「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怕船会提前开。」 「我送你们回去!」小夏也站起来,挥了挥手里的鞭子,微微一笑。 关鱼发现小夏真的是很爱笑的少年,笑起来无忧无虑,让人想到阳光。 说不出拒绝的话,关鱼最后只能着急的看了放有外婆身体的内室方向一眼,然后跟着苏舒出了门,那个女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出去,她的眼角还有些红,她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关鱼再也看不到她。 外婆的娘家人,还在世却未曾谋面的曾外祖父母,还有黑暗中的怪兽…… 脑子里装满乱七八糟的东西,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在船前,船已经在起锚,几个船员看到他们匆忙跑过来。 「就差你们几个人了!一直通知不到……打电话也没人接……该死!这地方信号本来就不好……不过谢天谢地你们自己回来了。」迎头赶来的船员骤然松了一口气,不过想到还没有找到的几人,刚刚松开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又开始不好了,这年头的天气预报简直没法信!昨天一次今天又一次!明明预报说是晴天,可是看这架式……我们一定要赶快在天黑之前赶回去,否则……」 他的话没说完,可是从他的表情也知道事情多紧急,这不是应该对乘客说的事情,他如今说出来,说明事情已经严重到已经足以扰乱他的心。 「啊!我记起来了!你们是住在特等舱的乘客吧?对了!你们刚才回来的途中有没有见过和你们住在同一层的人,那个……常信然先生、许歌小姐还有仇天先生?」另一名船员拿着厚厚的人名簿走过来。 「去的路上倒是见到过常信然和许歌在买纪念品,回来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知道事情紧急,关鱼老实的回答。 「这可糟糕啦!那三个人至今还没有回来,马上就要启航了这可怎么办?啊!上船的乘客已经开始抱怨为什么还不发船了……该死……」 关鱼知道他的难处,站在船下她就可以听到船上乘客的叫骂声,大概都是「天气这样不好为什么还不开船!」一类的。还有人要求客运公司赔偿损失费。 人们就是这样,哪里都有喜欢火上浇油的人。ziziaiqiqi「你们谁看到船长了?船长呢?啊?船长也不见了?」旁边船员的呼叫机里传出更加让人心惊的话来。 呼叫机的主人小心的看了眼苏舒、关鱼,发现两人脸上并没有出现自己想像中大惊失色的神色后松了口气。 「那个……船长不见的事情请暂时帮忙保密,我们船长一定没有问题的,可能只是去找人了……」 苏关两人点点头,一艘船的船长在这种情况下,竟然无法主持大局,难怪乱成这个样子。 「要不要我帮你们找一找?」 年轻男孩特有的声音忽然传来,几人这才发现小夏竟然还没有走!老神在在坐在牛背上看着几人慌乱的样子,看到众人齐齐看他,小夏甚至露出了一朵无辜的微笑。 「你们不用这么慌张啦,这样程度的天气这里常有啊,一般不会有事的。」 敢情他从小看多了这种场面,所以现在才这样镇静! 不过几名船员完全不能接受他的安慰,更加着急了。 「一般不会有事,那就是还有有事的时候吧?这艘船上多少人你知道不知道?将近二百人啊!万一出事就是二百多条人命!」一名沉不住气的船员劈头盖脸骂了起来,他的同事急忙拉住他。 「他是新人,没见过世面你们别怪他,这位小兄弟你是本地人?如果你能帮我寻找一下,我们自然感激不尽!」他想的就周到多了,这个孩子虽然看着还年轻,不过如果是本地人的话,再不中用也比他们有了地利优势。 小夏点点头,拎起鞭子从牛背滑到后面的「驾驶座」,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关鱼也跳了上来。 「我……我和你一起去!多个人多份力。」 几名船员正要阻止,忽然发现一旁穿着邮差制服的苏舒随即也跳上了牛车。 「我想起来我有东西落在村里了。」 看到几名船员还要阻止,苏舒看了看小夏和关鱼,「如果真的风雨很大,我们就留在村子里,你们等到天气好的时候派人来接我们就好,别忘了啊!」 说完他就催促小夏快点「发车」,几名船员无法反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去。 牛车跑出去几百米的时候,苏舒忽然回了头,他发现远处本该巨大的船只,竟然模糊不已。他摘下眼镜轻轻擦了擦,再次抬头看向远方的时候,小夏已经驾车拐弯,那个模糊的船影就此消失不见。 苏舒看向天空,「希望不会有事……」 嘴里喃喃着,苏舒重新戴上眼镜。 豆大的雨点不要钱似的落了下来,小夏的牛车是「敞篷车」,三个人都被雨水砸的狼狈。 苏舒正要脱下衣服给关鱼,忽然发现小夏早已先他一步脱了自己的衣服给她,光着上身的小夏在雨里冷的直打哆嗦,苏舒于是把自己脱下来的衣服扔到他头上,小夏急忙停下车子道谢。 「别停!加快速度!」伸手将少年的头扳回去,苏舒催促他加速。 老实说,苏舒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好的预感很少实现,然而坏的预感却是每发每中。 雨量逐渐加大,大量雨水积在车里,越发沉重的车子速度迅速减慢,苏舒见状急忙将车子末端的横板放下将水放出,可是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地面也是满满的雨水。 难道…… 一个惊人的念头忽然划过苏舒的大脑,他慌忙跳下车,现在的水量已经足够将他的双脚浸没了,而且水面的高度还在升高。 「这个岛被淹没了!」大吼一声,苏舒重新跳上牛车,脸色苍白。 回应他的是小夏和关鱼同时发出的尖叫。 「别停!继续驾车!你知道岛上的制高点是哪里吧?把车子开到那里去!」苏舒冷静的做出指示。 小夏虽然一脸惊慌,却一声不吭点头挥鞭,关鱼将身子向小夏的方向靠去,还要他也靠过去。 「重心集中一点可以更快些……」她解释道。 苏舒点点头照做,心里庆幸:老天爷保佑!这次他周围的人都很冷静,太好了,或许老天爷没有亡他,这个时候他需要冷静的同伴,他需要冷静的思考…… 「我们逃到制高点就可以获救么?」前面的小夏轻声问道。 「不一定,但是至少也是死慢点。」 关鱼用平时那种语气回答他,苏舒有点想大笑: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这位和自己一路同行的女人,有着如此不错的幽默感? 「我……我不会游泳……」小夏哭丧的声音紧接着传出。 「啊?」关鱼惊讶:海边长大的少年竟然不会游泳?!开什么玩笑?! 「一会儿我带你。」苏舒感觉自己额头青筋有点暴。 水面已经涨到半个车轮高度了。 观察着水面,苏舒想着:一会儿要把牛和车子分开,这样就算他们逃不了,至少他们下地狱不会影响老牛升天堂。 就在苏舒惊讶自己还能如此乐观的时候,他又听到了一句话。 「那……那个……我也不会游泳……」他的对面,关鱼尴尬的笑了。 一句话,苏舒额头青筋彻底炸开-- 他要更改前面的话,老天爷这次似乎一定要亡他,他给了他两个足够冷静的同伴没错,可是同样也给了他海难,外加…… 两只旱鸭子。 「好吧,既然这样的话,一会儿你们两个注意观察我的动作,我会临时指导你们游泳。」 将眼镜摘掉放入怀里的眼镜盒揣好,苏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对自己笑了。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根本不是会不会游泳可以决定活命关键的,三十分钟后,海水已经完全遮盖了小岛,没过多久,苏舒感觉自己的脚开始离地,这之后他们便彻底漂浮在海中了。 三个人紧紧的扒住事先处理好的车板,那是他们唯一的浮木,也是唯一指望救命的方法,苏舒的游泳课停课了:浪太大,海水太冷,游泳的话只能更早游到海底而已。他们能做的就是动也不动,尽量保持体力和身体的温度。 他们已经没了时间观念,只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天色迅速的暗下来,却不完全是天黑的缘故。 苏舒彻底体验了何谓翻江倒海的感觉,他的胃也是,恶心想吐之后就是严重的绞痛,不过这时候他反而感激这种痛,疼痛让他一直维持清醒,咬着牙坚持住,等到海面重新恢复平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天还是很黑。 中途他们没有见到任何一名村人。 「他们可能乘船离开了……」小夏松了一口气,甩了甩头上的水,「之前就有谣言这里早晚会被淹没,所以村里早已订购了大船,准备遇到危险的时候乘船逃走,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发生……」 「……天好黑,不过星星很亮。」关鱼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既然还有心情欣赏星空,看来大概没事。 苏舒抬起头,天空果然黑的纯粹,几颗星星点缀在上面,就像眼睛。 想到眼睛就想起自己的眼镜,于是苏舒勉强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眼镜盒,看到不太结实的镜盒被压扁的时候,他已经觉得不太好,打开之后发现镜片果然碎掉了。 「不要紧么?」看到他将眼镜扔到了海里,关鱼担心的问,「你…… 看得到么?」 「没事,我能看到。」苏舒微微点头,他没说的是:其实他非但看的到,而且说不定看的比戴眼镜的时候还好…… 「你们……你们看那边……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到一个白影……」 忽然开口的是小夏,他的声音有点颤抖,苏舒和关鱼闻言,立刻向他痴痴转头的方向看去。 「是船!」现在说话的是关鱼,她的声音也带了微微的颤抖,「我觉得那东西是船!」 「真的是船……」苏舒的表情却有点古怪。 其实他并不近视,如果硬要说,他有点轻微的远视,是故他可以将那艘船看的更加清楚,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 「我们快点过去!过去就得救了!」小夏的声音重新有了活力。 被他的声音鼓舞,关鱼也趴在浮板上努力向那个方向移动,苏舒本来还在疑惑,不过浮板的大方向已经不由他控制的,向那远处的白影迅速前进。 第四章 船长的恐惧 「呃……那个……」看着眼前的船员,严俊明犹豫了一下,最终在对方胸前的胸卡上找到了自己忘掉的东西,「……海,阿海,麻烦你帮我留意一下控制室,我去厕所一下。」 「是!」 年轻水手做了个敬礼的姿势,然后表情严肃的接手了被授予的工作,严俊明对他点点头之后离去。 晴天号的航行他这还是第一次参与,之前他在海军部门服务,退伍之后才来到这家航运公司找了份差使,一进入公司就成为船长,固然是不错的事情,不过时间太短,他还没法记下船员的名字。 幸好公司有要求众人携带名卡,否则叫不出名字还真有点尴尬,让人以为自己不尊重对方就不好了。 一定要尽快背起自己船员的名字。 给自己定下了任务,严俊明推开厕所门去洗手。 在甲板上观察了一下海面,今天的风向不错,昨天虽然遇上了暴雨,不过今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海面足够平静,应该可以顺利归航。 做出这个结论的严俊明,嘴角带了微微的笑容,他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看到有人在上面一层对他招手,应该是乘客,于是他也笑着朝对方挥了挥手。 那人很快消失不见了,留下一串笑声,似乎很开心的样子,为自己驾驶的船可以给人们带来欢乐这一点自豪着,严俊明重新走向驾驶室。 他没有直接回到驾驶室,而是经过资料室,从里面找出关于晴天号的相关资料之后才回去,他想:反正航行顺利,他大可以在监督航行之余,增加一些自己对晴天号的了解,毕竟以后晴天号就是他的船。 严俊明直到这时候心情还是很好,脚步轻快的迈进驾驶舱。 「阿海,辛苦你……哎?人呢?」他脸上的微笑忽然凝固了,不大的驾驶舱内,之前严肃接手自己工作的阿海完全不见人影,驾驶舱内空无一人。 「那家伙……太不负责任了吧……」他一下子皱起了眉。 将手里的档案夹重重摔到案上,严俊明急忙去查看检测船只航行情况的各项仪表,只一眼他就呆愣住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和他走之前完全不一样了,控制台上的仪表竟然完全不动! 他慌忙拉下手动控制引擎,动手操作了一阵子之后,那些仪表还是毫无反应,这个发现让他额头涌出大量冷汗。 「这……」严俊明的嘴巴拉成一条线,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他忽然想起来,当他还是一名学员的时候,他的老师曾经在课堂上开过这样的玩笑。 「……你们以后当上船只驾驶员的时候,如果碰到仪表不动的情况,不要慌张,先去检查一下电源。 「我说这个是有原因的:你们有个学长曾经哭着给我打电话,说他面前的仪表忽然一动不动了,他问我怎么办,然后开始交代遗言,我让他查查看他的脚底,结果他告诉我,原来是他把电源踩掉了。」 当时大家哄堂大笑。 「这不是你们的错,有些老式船设计的不够严谨。」那个老师也笑了,然后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不过还有另外一种情况…… 「那就是船只坏掉,它已经不受你的控制,它将不是你的船。那个时候,你们要做好遇到海难的准备。」 当时大家的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像还是笑着,只有那个老师一人表情严肃,严俊明当时还是没经历的年轻人,只是觉得那个学长糊涂而有趣,之后他的海上生涯也顺利,久而久之也就忘掉了那个老师的话,可是现在,那个笑话却忽然浮上了心头。 原来那不是笑话。 手忙脚乱的检查过电源之后,严俊明彻底呆住,经过刚才的检查,他证实了一件事:这艘船,现在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它将不是你的船。」 那个老师的话,魔音一般的回响在他脑子里。 这种情况下人们第一件想到的事情就是求助,严俊明也不例外,不过他没有打电话向什么老师求助,发现通讯器也失灵之后,他直接奔向船员室,那里应该至少有一个人留守才是。他是这么想的。 然而等到他用力推开船员室的门板、看到空无一人的船员室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的其他方面,也在逐渐脱离自己的控制。 不只那个阿海不见了踪影,他在船上奔走许久,竟然没有看到一名船员。 怎么回事?这个时间,船务组的人应该都在底层甲板随时待命啊!? 没了招数的严俊明只好向卧室方向跑去,就算那些家伙们偷懒好了,他们可能只是睡觉去了。 心里安慰着自己,严俊明大步跑进休息舱,跑到门前的时候,他推门的手不像刚才那样迅速,而是犹豫了一下。迟疑着,他推开门,然后…… 他绝望了。 休息舱,也是空的。 他终于承认了事实:此刻,在原本应该各就各位的控制区,他的船员因为某个不知道的原因,都消失不见,这里只剩下了船长一个。 多亏了多年的军旅生活,他现在虽然害怕,不过还是可以冷静的留意周围景象,然后,他发现了些许的不同。 「奇怪……休息舱的地板上……不是有地毯么?」 为了防滑,所以晴天号所有的房间几乎都有地毯,但现在他置身的这个休息舱内,地板是原木色的。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为了证明那个想法是荒谬的,严俊明快步走向自己的休息室,船长的休息室是单人的,比船员休息舱更靠里面一点。 一进入自己的房间,他就向枕头下摸去,他放了自己的航海日志在那里,摸到一个硬皮书的时候,他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怎么会以为这里不是晴天号呢?哈哈……」 现在的放松是真的,可是之前那种毛骨悚然的念头也是真的,他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现在置身的地方根本不是晴天号。 他笑着拍了拍手里的书,一边打开一边摇头。然后,他脸上的笑容再次凝固了…… 「这……」 看着硬皮书里面的内容,他的脸色忽然无比苍白。他手里的东西确实是一份航海日志没错,可是却不是他写的!上面的日期也不是现在,而是在遥远的五十年前! 「天啊!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现在……是五十年前?这个念头忽然浮现在严俊明脑子里,翻来覆去,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那种想像丰富的年纪,这个念头听上去多么不可思议啊!可在现在的他看来,那个念头是听上去最疯狂,也最符合事实的结论! 手里的硬皮本重重落地,膝盖一软,严俊明表情呆愣的坐在了地板上。与此同时,原本关着的船长休息室的门忽然开了,门板轻轻扇了扇,然后重新重重关上。 常信然躺在自己的厢房内,翻来覆去睡不着。 明明隔了好几个房间,他怎么还是能听到许歌儿子的哭声?还有…… 那小家伙也太能哭了吧?!小孩子的哭声在最顶层的甲板上异常明显,回荡在大海中央,似乎能传出去很远很远。 实在不耐烦了,常信然拎起一件外套出了门,然后直直敲了许歌房间的门。 「浩浩怎么了?我听见他一直在哭。」他没用直接说「快点让你儿子住嘴」这样的话,常信然自认自己对女士基本上还是温柔的,哪怕对方已婚也罢…… 「不好意思,我儿子的哭声吵到你了吧?」许歌抱歉的笑笑,回头看了眼屋里,「抱歉,小家伙有点感冒,我刚给他吃了点药,他睡着了,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吵。」 「不,我没那意思,小孩子就要能哭才健康。」 常信然笑了笑,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既然孩子已经睡了,我们一起下去吃饭如何?已经到开饭时间了。」想到昨天那顿螃蟹,他肚里瞬间馋虫大作。 「啊?我还是不要吃了,浩浩还在睡觉……」许歌又看了眼屋内,脸上有些忧虑。 「就是因为孩子病了才更要吃饭,吃了饭有了力气,晚上才能更有精神的照顾孩子,这里很安全,把门锁好就行,而且吃饭用不了多少时间的,走吧!」 常信然很快找了许歌最软肋的地方,说服对方点头,许歌最后进去看了眼孩子,然后锁好房门跟在常信然身后,准备一起下楼。路过关鱼房间的时候,常信然本来想敲门来着,不过很快被许歌阻止。 「不要打扰比较好,我看关小姐和那名邮差先生很有得聊……」成年人多半有点八卦,许歌也不例外。 常信然愣了愣,然后叹口气跨下了楼梯。 餐厅就在下一层,他们去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好不容易找到两个空位,交代许歌看好座位之后,常信然哼着歌去取食物。对了,因为客人太多服务员少,这里采用自助餐的方式,所以有些热门的菜式,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深谙这个道理,常信然立刻托着盘子,去昨天看到螃蟹的那个桌子前,可是到了那里他却大吃一惊-- 和昨天完全不同!今天的长桌上没有那种供客人自选的大盘子,取而代之的则是盖着盖子的盘子。 数不清数目的盘子整整齐齐摆在长桌上。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挑选的,那些人往往连盖子也不掀一下就拿走一个盘子,常信然有点奇怪,于是轻轻移开离自己最近的盘子的盖子,看到里面东西的时候,常信然皱了皱眉。 里面的东西红红绿绿的,看起来黏糊糊一团,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绝对不是他想要的螃蟹! 他又去拉其他的盖子,然后失声叫出来,「见鬼了!怎么都是这东西?今天除了这东西什么也没有了么?」 不满意的常信然一一掀开其他的盖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有位穿白色衣服的男人,推了台小推车过来,上面放了许多新的盘子,和桌上这些一模一样,盖着盖子。 对方看了他一眼,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被看了一眼而已,可是常信然却觉得自己浑身开始起鸡皮疙瘩,慌不迭的,他往后退了两步。 那个男人于是走到他之前的位置,将推车上的盘子一一摆上桌子。 原来是来补充食物的厨师。 心下了然的常信然于是重新打起精神,去看厨师新端上来的东西。 「又是这鬼东西?!」不料过去才发现又是一样的食物,如果是平时的话,按照常信然的性格,他早就冲到厨房找大厨理论了,可是想起刚才那名厨师,特别是想到对方的眼神,他忽然不想多事了。 「什么时候都有怪事,这次的怪事特别多,这艘船上到处都是怪人!」抓抓已经开始有点稀少的头发,他迅速的从桌子上取了两个盘子离开。皱着眉走到许歌旁边,他将一个盘子摆到她面前。 「凑合一下吧,不知道这是什么,今天只有这种鬼东西!」yingbaoaiqiqi许歌有点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一脸郁闷的掀开属于他自己那个盘子的盖子,皱着眉吃了一口里面的东西,然后眉头忽然松开。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意外的……比它的外表看起来好吃多了!」 脸上一亮,常信然端起盘子稀里呼噜吃起来,他这个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比较喜欢好吃的东西而已,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时,经常忘了顾及形象。 不过所幸此刻坐在他身边的许歌并不在意就是了。 许歌看到埋在盘子里大吃的常信然一眼,然后视线移到自己面前的盘子上,拉开盖子,她用筷子轻轻夹了一点里面的东西,放到鼻端嗅了嗅,脸上的表情变得古怪了起来。 盖上盖子,她不再去碰盘子里的食物。 「哎?你不吃么?」 脸上还带着食物残余的常信然,终于从盘子里抬起头来,许歌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已经空了。 「嗯……这个东西的味道闻起来……」许歌皱了皱鼻子。 「可能是什么海鲜的杂烩吧?说不定是特色菜,你别看它闻起来味道怪,看起来不好看,不过吃起来却不错哦!」常信然大力推荐着。 「不……我还是不了,我之前在房里有吃一点自己带的食物。」推辞着,许歌说什么也不去碰面前的盘子。 「真的不吃?」常信然看了眼许歌,又看了眼许歌面前的盘子,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里好像还有点地方,于是,「那我替你吃掉好了。」 说完他便拉过许歌面前的盘子,正要夹第一口,面前的盘子却忽然被人夺走。 「那是我的份!你不许碰!」 女人凄厉的叫声震得他耳朵几乎变聋,皱着眉毛回过头,常信然发现抢走他盘子的是个女人,那个女人宝贝一样端着那个盘子,面色凶恶的看着他,用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怨恨目光看着他。 「不碰就不碰……奇怪了……这盘子上写了名字是你的不成?」 常信然嘟囔着,他本来想起来和对方理论的,然而旁边的许歌却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似乎让他不要生气,于是他生着闷气不吭声了。 「我们……回去吧?」 那个女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常信然听到许歌悄声对自己说,没有多想常信然便点了头。先是怪厨师,又来怪女人……这种怪地方他才不要待。 「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搭这艘船了,你看着,我回去就起草诉讼书告他们,这是什么服务态度嘛!」 一路上只能听到常信然在那里骂骂咧咧,许歌却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后,等到了他们的厢房那一层才忽然开口。 「我……总觉得这艘船好像哪里不对。」 像是犹豫了很久才说出的话。 常信然闻言愣了愣,其实他早就这么觉得了,可是…… 「除了人奇怪以外,我倒没觉得其他地方哪里奇怪,好啦,早知道会这样就不拉你下去吃饭了,让你生闷气了吧!唉……算了,你回去照顾孩子吧。」 其实生闷气的,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不过常信然却全当对方也是一样,手掌一挥和女人告别,常信然拧着眉毛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重重关门。 进门之后他立刻脱的精光进了盥洗室,他决定好好洗一个澡,把这一身的晦气洗掉,这艘船的盥洗室虽然很小,不过水却难得不错,想起昨天使用时候的感觉,常信然拧开了水龙头。 「嗯?」谁知水龙头却一滴水也没出来。 皱着眉向上看去,他决定把开关拧到最大试试看,果然,水龙头发出了几声诡异的咕噜声,然后莲蓬头里喷出了大量的水。 「该死!冻死人啦!」水竟然是冰凉的。 被凉水浇了一身的常信然猛地向后退,可惜盥洗室太小,他的头一下子撞到了后面的架子,后脑勺多出的大包,疼的让他眼泪都几乎掉出来,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强制忍住疼痛和寒冷,伸手将开关重新关上,然后才考虑撤出。 一出盥洗室常信然立刻跳到了床上,用毛毯将自己层层裹上,牙关上下打着架,他嘴里骂骂咧咧,「该死!该死!这船真他妈的邪门!」 按照盥洗室门口的提示,那个盥洗室除了停船的时候不能用以外,别的时候应该都可以使用,热水也是随时都有的,可是为什么刚才他拧开时,冒出来的却全部是冷水?冻死他了!胃部收了刺激,他感觉自己的胃开始一阵一阵的痉挛起来。 「我回去一定要告死他们!妈的……我想想我好像有同学在那个区当法官,他的电话是……」缩在毛毯里,感觉自己的身子微微暖和过来一点,常信然于是卷着毛毯躺在了床上,「这床真他妈的硬!」 眼下这艘船在他心里的评价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他开始沮丧的想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出门度假,为什么度假选择乘船出海,还有最重要的--为什么他要选了这艘见鬼的船?! 常信然委屈的睡了,不过他一直睡得不安稳,外面老听到有人跑步的声音,而且房间也非常的冷,有冷风不断的从不知什么地方吹进来,吹得他透心凉,后来,他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谁?」常信然猛地醒了,刚从不太踏实的睡眠中醒来,老实说他还有点迷糊,不过很快的,他的注意力被自己大敞的门板吸引了。 怎么会这样?!他进屋的时候绝对锁好门了呀! 常信然感觉最后一丝温度在看到那门的瞬间从他身体内退去,他的身体又开始哆嗦起来,掀开毛毯想要过去看看,他这才发现自己刚刚忘了穿衣服,等他慌忙穿好衣服,已经是五分钟之后的事情。 他跑到甲板上,然后拼命向海里看去,他刚才听到了脚步声,然后又听到扑通一声,那像极了有人跳水的声音。可实际上,甲板上空无一人,绝对没有人在外面跑来跑去之类的,这下子他连自己听到的那声扑通声是不是真的,也不太确定了。 扒住围栏,常信然的眉头皱的死紧,老实说从晚饭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不够冷静,之后又碰到盥洗室的冰水事件,他当时就那么睡了,什么也没注意。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足够冷静下来仔细打量四周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事情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头…… 「这船……好像没有动……啊?」自言自语的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半晌之后,才后知后觉的被自己话里的内容吓了一跳,常信然于是更加仔细的向船上看去,他这才发现船顶的灯竟然也是暗淡的,昨天夜里那个灯可是亮的! 而且这艘船晚上也会航行的,虽然慢一些,不过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而且晚上的时候船身一定要亮灯!照明的同时也给对方照明,这是基本守则!可是现在,他看着一片漆黑的船身,忽然一股寒意从脚底爬了上来。 这船此刻像极了一艘停止在海中央的空船…… 这个念头着了魔似的,从他心里冒出来,常信然再次慌了手脚,他去推仇天的房门,去推关鱼的房门,然后去推许歌的房门…… 然而让他更加慌乱的事情发生了:那些房间竟然全部都是空的! 「怎么可能?!」 常信然彻底乱了,发疯一样,他撒腿奔向下一层甲板,然后继续之前推门的动作,每推开一扇门就更加惊慌一次,因为那些门内,毫无意外的竟然都是空的! 这艘船上的人都到哪里去了?难道在睡梦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刚才都转移出去了,就忘记了自己一个人不成? 「不--」失声叫出来,常信然看着漆黑的海面:海面上……亦是空空如也。 他看不到其他船只,亦看不到那些丢下自己离开的其他人的踪影。 于是他只能继续奔向下一层甲板,就在拐弯的地方,他感到自己重重的撞到了什么,被吓了一跳,常信然正要将拳头本能的挥出,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啊?常先生!」 是许歌,黑暗中虽然看不到她的长相,不过常信然却轻易分辨出了对方的声音。这个发现让他心里安生许多,站稳身子,他咳了咳,然后尽量不显露自己慌张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船上其他的人呢?」 他相信许歌一定也发现事情不对头的地方了,因为他听到她刚才喊自己名字的声音是喜悦的。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船……这船不是晴天号!」 回答他的却不是许歌尖细的声音,而是一个属于男子粗嘎的声音,对方的声音忧心忡忡,有着即使极力隐藏,却仍然深重的恐惧。 「你是谁?」常信然开始警惕。 「我叫严俊明,是晴天号的船长,可是……可是……」对方开始结巴。 「可是什么!」常信然不耐烦的催促对方继续往下说。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大家都是一样糊涂!」开口说话的是许歌,她的声音也是一样紧张焦虑,「我半夜听到脚步声,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跟着声音往下跑,然后就碰到了严船长。」 「我则是在发现下面船员集体消失之后、上来找人的时候碰到许小姐的。」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我们什么也没发现啊!」两人异口同声道。 于是常信然也沉默了。 就是因为什么也没发现,所以才更加觉得恐怖。 黑暗中,三个人谁也不说话了,于是这艘船就越发安静的可怕。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声音打破了寂静-- 「救命啊!快来人啊!我们在水里!」 「船上有人么?快点来人啊!」 从船下忽然传来了大声呼救的声音,原本呆站住的三个人都是一凛,随即争先恐后的向围栏跑去,严俊明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手电筒向海里探去,几经周折,终于在下面看到了三个人头。 「是苏舒和关鱼!」许歌大叫出声,然后不等其他两人反应,立刻向下面挥手。「是我啊!我是许歌!听到我的声音了么?你们快点往这边游啊!」 其实不等她发话,下面的三人早就往那边游了,因为之前看到了严俊明手电筒的光芒。等他们终于游到了比较近的地方,严俊明他们慌忙将救生圈朝他们扔去,然后藉助于救生圈上面的绳索,合力将三人一一拉上来。 关鱼被第一个拉上去,然后是苏舒,一切进行的很正常,然而到了小夏被拉上来的时候却出了问题。 「啊!」在场的女士看到小夏的时候都叫了出来,不是因为他的脸,而是因为他的…… 「啊?」不明所以然的小夏愣了愣,半晌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看到自己光溜溜的下半身的时候,这才慌张的差点抛开了自己的绳索,要不是苏舒拉住他,他八成又再度摔回海里去了。 「那个……那个……我裤子什么时候掉了啊……」满脸通红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小夏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塞进去。 半晌苏舒叹了口气。 「算了,我这里还有备用的裤子,一会儿分你一条穿。」 因为小夏,众人稍微轻松了一会儿,船上多的是木头,藉助于严俊明提供的打火机,众人很快升起了一团火,就*堆烤着衣物,几个人开始交流彼此的奇怪经历。 「船长先生发现船员忽然消失,常先生和许小姐则是发现乘客半夜没了踪影,是吧?」裹在毛毯里,苏舒盯着开始变微弱的火苗,往里扔了一根柴火,火苗很快又旺了些。 看到三人点头,他沉默了片刻,半晌,「也就是说你们之前……都看到了「其他人」……是吧?」 被提到的三个人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这个问题其实他们早就开始想了,只是不太想面对。 不过苏舒并没有让那三人在恐惧中沉浸太久,他开始说自己这边发生的事情,「我们这边则是遇到了暴雨,类似海啸一样的事故,蓝岛被整个儿淹没了,我们在寻找你们的途中来不及躲避,结果就被卷到海里了,差点死掉。」 苏舒看了眼还在发抖的小夏和关鱼,半晌又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也不知道在海水里漂了多久,然后……我们看到了这艘船。 「是了,我们之前有回到晴天号过,一群船员正在寻找你们,当然,还有船长先生,你的船员说你也不见了。」末了,苏舒又加了一句,简单的句子,平淡的语气,却足以让听到他话的人惊心动魄。 「你说什么--」第一个做出反应的就是常信然,他腾的站起来,指着苏舒半晌才说出下一句,「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上的根本不是晴天号?你是说……我们上错了船?」 严俊明和许歌没有说话,不过在常信然质问苏舒的时候,他们也迫切的看着苏舒,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 他们看到苏舒摇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你在耍我们么!」常信然走过来就要去拎苏舒身上的毛毯。 挥手避开对方的手掌,苏舒耸了耸肩,「我下面可是什么也没穿呢,现场还有女士,我劝你还是不要随便动我的毛毯比较好。」 他看到常信然脸色铁青的看着自己,半晌等他重新退到他原来的位置,苏舒才重新开口,「你们上的确实不是我们来时乘坐的晴天号没错,可是……这艘船确实也是晴天号。」 他指了指外面,众人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空气。 「我指的是船身,虽然有点破损了,不过刚才在下面的时候我有仔细看过,船身上确实写了晴天号三个字。」 他的话让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衣着方便的人立刻重新围向围栏,扒着栏杆拼命向船身看去,三分钟之后,苏舒看到他们重新回来,都是一副古怪的表情。 「怎样,我没有看错吧?」 他看到三人僵硬的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常信然膝盖一软,坐到了苏舒身边,面色苍白的盯着熊熊的火焰,彻底没了底气。 「所以,这里是晴天号。」苏舒于是继续说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哪一代的,不过这艘船确实是晴天号。」 「我想,我们现在的情况……搞不好就叫做遇难。」听到邮差说完,关鱼抓了抓头说了一句,看到众人听见她的话以后惊恐的样子,她露出了一抹又困惑又苍白的笑容。 第五章 第二具尸体出现 实际上她的话是没错的,在场的每一个人其实都这么想,不过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好痛……」之前在海里的时候因为太过紧张没有注意,如今身体暖和过来,关鱼觉得自己腿上的伤口异常疼痛起来。 小心翼翼避开众人的目光,她揭开毛毯的一角露出自己的右腿,白皙的大腿上,半月型的伤口异常明显,因为在海水里浸泡太久,伤口看起来有点发白。 要尽快消毒包扎,否则很容易发炎!如果再严重些就会发烧,因为她不知道咬伤自己的是什么东西,搞不好会有什么病菌进来也说不定…… 不过幸好她随身的包包里,有她携带的全部药物,她一向将这些物品带在身上,而现在她的这个好习惯派上了用场。 「是咬伤么?」 忽然传来的女声让关鱼手里的镊子差点脱手,猛地抬头一看才发现,许歌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 因为许歌的话,她发现其他人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伤口毕竟在大腿上,她是保守的人,当下就有些不好意思,许歌于是转身让众人转身回避,关鱼这才重新正过头处理自己的伤口。 「什么时候受伤的?」许歌接过她的镊子,从小瓶子里沾了酒精帮她消毒,刺痛让关鱼忍不住龇了龇牙。 「大概……是在海里吧?」她没敢说出受伤的真实地点,说着,她小心回头看了眼苏舒和小夏,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留意自己这边才稍微放心。 「这个伤口是被什么咬的?看起来有点奇怪。」许歌没有抬头,手里拿着裹伤口用的纱布,忽然顿住了。 「我也不知道,当时……太慌乱了……」这句倒是实话,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许歌的话提醒了她当时看到那东西的感觉,那种刺骨的寒冷于是又浮了上来。 「看上去有点奇怪,不是么?」许歌却继续说着。 「奇怪?」关鱼看了眼许歌,对方还是盯着她的伤口,神情认真看起来真的煞有介事,于是她也细细向自己的伤口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许歌先说出来的缘故,这次她还真觉得自己大腿的伤口看来有点奇怪,说是被什么东西咬伤的又不完全像,动物一般都会有尖锐的犬齿,可是自己这道伤口却整整齐齐,而且那个大小看起来…… 正想着,关鱼忽然感觉自己左手手背一阵钝痛,猛地低头看一眼,却发现自己那只手正被许歌拿在手里,许歌低着头,正在咬自己?! 然而许歌却很快放开了她的手掌,将关鱼刚才被自己咬过的手背,提到关鱼受伤的右腿旁边。 关鱼心里忽然「咯@」一声,当即也顾不得询问许歌,只是将视线在自己的左手手背,以及右腿大腿上移来移去,然后眼睛越睁越大:两个明明是不同时间不同物体造出的伤口,此刻看来竟然意外的相似…… 当然大小深度还有齿痕有一定区别,可是那种痕迹的超高相似度,却是让人无论如何无法忽略的! 「你看像不像?」 这时,她听到许歌说话了,慌张的将视线和许歌碰上,她看到了许歌苍白的脸。 不过没有时间让两人深入思考伤口的问题,苏舒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小姐,浩浩呢?他没和你在一起?我一直没有看到他……」 一句话,原本蹲在关鱼面前的许歌腾的站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了,「天啊!我当时只顾追人了,竟然把他放在屋里了……天啊天啊!浩浩!」 她的身子当即歪了歪,不过她很快稳住自己的身子,什么也顾不上,许歌飞快向上面的甲板跑去,其他的人随即也跟着她跑上去,关鱼原本也要上去的,苏舒阻止了她。 「你不是受伤了么?在下面待着吧。对了,你暂时不要回头,我要穿裤子。」 说不出拒绝的话,关鱼只能听到那些脚步声离自己远去,等到苏舒的脚步声也离开后,她转过头,惊讶的发现小夏还留在火堆旁边。 「我留下来陪你好了。」没有说别的,小夏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关鱼点点头,火堆旁边的两人不知道做什么才好,于是不约而同的背过身去,拿出烘烤的差不多的衣服在毛毯里穿好,等到他们重新回到火堆旁边的时候,头顶上许歌的尖叫声划破了黑夜-- 「浩浩不见了!天啊!我的浩浩不见了!」 许歌惊惶失措的在自己厢房里来回寻找,她翻开柜子,打开盥洗室,她甚至连床底下都找过了,其他人也在别的房间帮她寻找,虽然房间很暗,可是不至于连一个孩子也找不到吧? 几个人一起叫着男孩的名字,可是一无所获。 「不要慌!孩子可能只是醒来之后不见你,出去找你了……」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好的严俊明,只好说着美好的猜测。 「天啊!天啊……我竟然把他弄丢了……我竟然丢下他一个人跑了!」她大声哭叫,向下面的甲板跑去。 其他的人无法只好跟着她,生怕她一个慌乱之下走错一步造成什么悲惨的后果。 苏舒的视线却被底下甲板的关鱼、小夏吸引了,隔着围栏看过去,他看到那两个人正在从海里拉什么东西。 「你们在干什么?」他向下面两人问道。 「刚才有人求救!是仇天!」关鱼头也不回的回答着他。 那两个人拉的异常吃力,苏舒于是快步下去帮忙,伸手握住绳索的时候,他忍不住皱眉:太沉了! 就算仇天本来就人高马大好了,即使那样,这种分量也太惊人了! 然而他们首先拉上来的却是一个箱子,看到那个箱子的瞬间,参与营救的三人都愣住了,原因无他:那个箱子三个人刚好都见过。 「是我/苏舒/邮差先生负责的包裹!」几乎是同时,三个人叫出声。 之前包裹并封住箱子的牛皮纸已经剥落大半,黑色的箱体露出大片,三人盯着箱子的眼神都有点不对。 「快点把绳子扔下来!快点!快把我拉上去!」 仇天的大嗓门吼醒了三人,苏舒他们急忙重新将救生圈扔下去,不多久感到绳子一沉,仇天顺着绳索一步一步爬上来,他攀爬的速度很快,俨然训练有素的样子。 他上来,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地板上,看到那东西的瞬间,苏舒三人再次呆住了。 「天啊……」关鱼不敢相信似的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看到了什么?laosuaidandan「浩浩……」苏舒吐出被扔在地板上的孩子名字。 原本还在上面甲板上继续搜索工作的三人也停住了,许歌先是愣了愣,看清儿子的瞬间,发疯一样的从上面冲下来。 「浩浩!浩浩!」一把抱过湿淋淋的儿子,她拼命摇晃他小小的身子。 「我……我来看一下。」 出于医生的本能,关鱼矮下身子蹲到许歌身边,试图让她松开怀里的男孩,好让自己为他检查一下,谁知这个时候仇天却再次开口。 「晚了,那孩子早就没气了。」他说的冷硬,火堆的红色光芒照在那孩子脸上,越发显得孩子的小脸紫白。 许歌嚎啕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晕了过去。 关鱼慌忙过去查看许歌的情况,而小夏则从旁边拎了一条毯子,准备将男孩小小的尸体罩住。 「等一下!」苏舒却喝止了他,然后招呼关鱼过来,「你先过来看一下这男孩。」 「那孩子已经死了!看他有什么用?赶快把那可怜的孩子包起来吧!」常信然大叫出声,完全不明白苏舒的想法。 「是验尸,我需要关小姐帮我看一下那孩子的死因。」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是身子一抖。不过心里却知道那个邮差提醒了一个大问题:那个男孩……到底是怎么死的? 关鱼深呼吸了一口,然后慢慢蹲在男孩身边,苏舒拿了火把在旁边给她照明,她开始检查起男孩的尸体,然而越检查脸上的表情越奇怪。 「说说看你的检查结果。」苏舒在一旁鼓励她。 「……这……」关鱼的表情看起来很是犹豫,最终她咬了咬嘴唇豁出去了,「这个孩子,看起来竟是被咬死的!」 一言既出,满场皆惊! 「你在开玩笑么?被咬死?不是杀死或者撞到头么?」常信然大叫起来。 「被咬死?这也太……」严俊明脸上也是一脸的不敢相信。 「可是,就是被咬死的,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咬破了!百分之二十五的血液通过那里运往大脑,那里一旦破了人就……而且这孩子的身体上面……」关鱼说着,颤抖着揭开孩子的衣服,于是孩子见骨的小胸脯,便彻底展现在其余人面前。 虽然被海水冲淡了颜色,不过众人可以想像,之前那里一定是血肉模糊的,孩子的内脏、森白的肋骨都暴露在外面。 关鱼指着孩子的肩窝,一脸苍白,「看到这里了没?这里……是个牙印……」 关鱼看到顺着自己的指引,看到那牙印的众人,瞬间都是一脸恐惧,她心里苦笑了,他们不会知道:现在所有人里最害怕的其实是自己。 因为她自己右腿上也有类似的伤口!她想像着,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推开那个「东西」,那东西继续啃咬自己的结果,是不是就和眼前这孩子一样? 胸膛被剖开,肠子和肋骨全部露在外面……她感到自己的胸口一阵紧窒,一瞬间她几乎无法呼吸,闭上眼睛,关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紧抿嘴唇轻轻将孩子的小衣服拉好,然后用毛毯将他层层包住。 「仇先生,你是在哪里发现这孩子的?还有……这箱子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关鱼静静的向一旁的仇天提出问题,众人的目光于是又齐齐转向仇天。 仇天正拧着衣服,看到自己外套上浓重的血迹,他皱了皱眉,随即将之扔在地上踢到一边,注意到别人看他,才慢慢抬起头来,他先是用下巴指了指那箱子。 「那个,是我的救命恩人。」 「啊?」 「我本来在潜水,实际上我来这个岛的目的,就是为了潜水,关小姐你应该知道我来这个岛是干什么的,那个就是我潜水的目的……」 他说到这里,忽然被常信然打断了。 「等等--她知道并不代表我们大家都知道,我倒要你说说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还有你潜水是为了什么?」 仇天挑了挑眉毛,叹了口气,「我是学者,研究人鱼的,因为听说蓝岛附近曾经有人鱼出没过,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的,一下船我就去探查地形了,然后就去潜水,之后海水开始大规模的动荡。 「我知道有大事发生,就慌忙想要上去,谁知海啸却已经到了,我靠着氧气瓶里的氧气好命没死,氧气瓶里的氧气用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开始准备浮上去。 「谁知那个时候我却没了力气,正准备等死,忽然旁边飘过来一个大箱子,就是你们现在看到的那个了,我扒住它,然后一直等到看到这艘船的那一刻。」 仇天说着,忽然弯腰,「我倒要看看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不要--」 看他的动作竟是要掀开箱子的盖子,关鱼本能的想要阻止,然而她的话却说慢了一步,仇天已经将盖子掀开。 天-- 看到内置事物的时候,所有人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凉气。 里面安静躺着的果然是老人的尸体,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皮肤乾瘪的裹在身上,彷佛再凑近点就可以闻到腐朽的味道。 「竟然是尸体……」众人惊讶着,之前关鱼那声阻止所有人都听到了,于是质疑的目光齐齐向她投来。 「是关小姐外婆的尸体,我接受委托送她最后一程。」最后还是苏舒替关鱼解开了众人的疑问,说完,他轻轻将箱子的盖子重新合上。 「那个孩子呢?你在什么时候碰到的?」愣了愣,大家决定换个话题,于是严俊明问出了众人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彷佛为了吊人胃口似的,仇天又顿住了,目光审视般的,从此刻眼前站着的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被他看的发毛的时候,常信然底气不足的再度催促他,这回,仇天终于说话了。 「那个孩子撞到我头上。」 「啊?!」他的回答让人完全不明白。 「我说那个孩子是撞到我头上的。」不耐烦似的又重复了一遍,仇天皱起了眉,「那个时候我看到船上有火光,就想呼救,谁知却有什么东西撞到我,我抓过去才发现抓到的是个孩子,吓了我一跳。」 深夜中的大海内,抓到小孩子的尸体……若是别人又岂止是吓了一跳可以形容的恐惧? 仇天说的太轻松,众人都皱眉看着他。 「对了,那个孩子被我抓到的时候,流出来的血还是热的,应该是刚死没多久。」他忽然又补充了一句,「我想……他是被当时在这船上的某个人扔下来的。」 一句话,在场的人都面如死灰。 多么惊爆的资讯?杀掉孩子的人竟然在船上?那个人是谁?是谁? 船上的人登时陷入惶恐。看到其他人因为自己的话一下子人心惶惶,仇天忽然笑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在海里被咬死的,搞不好是人鱼。」 啊?这个男人怎么总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众人一愣。 「根据我目前掌握的资料记载,人鱼几乎都是在海难的天气才会出现,它们是有着人类上半身的鱼类,没有人性,性格凶残,噬血肉。那个孩子身上的牙印……看起来很像人类的,不是么?我想,搞不好这个孩子是被人鱼袭击了。」 仇天的话说完,船上再度陷入平静,许歌在这个时候醒来,看到旁边好像包了什么东西的毛毯,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关鱼抱住她,感觉女人在自己怀里微微颤抖,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女人肩膀,脑子里翻来覆去是浩浩的尸体,自己右腿上的牙印还有人鱼…… 她想起了自己摸到那东西时候的手感:湿润,冰冷,而且滑腻…… 那种微妙的感觉……像极了鱼。 真的是人鱼么? 只在海难中出现的人鱼,总觉得哪里有点微妙的违和感。 「人鱼?你在开什么玩笑?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鱼?人鱼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你说对不对?邮差?」常信然哈哈大笑,试图从离自己最近的苏舒那里获取认同。 谁知苏舒却没附和他,相反的-- 「能和我说说你的那些关于人鱼的记载么?你说人鱼是……没有人性,性格凶残,噬血肉的生物?」 「嗯。」难得看到有人感兴趣,仇天坐下来,看着对面的苏舒在听到他的回答后又皱了皱眉毛。 「这样啊……你刚才好像还提到,人鱼都是在海难的天气里才出现的。另外,传说中,人鱼是出海人的诅咒,它们的上半身美的让人窒息,下半身却是长满鳞片的冰冷鱼尾,它们用魅惑人心的歌声,引导无数的水手们走向不归路,是这样子么?」 「嗯,没错,按照古老的说法确实是那样没错……」仇天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犹豫,「不过按照我收集的记录,那些见过人鱼的传说,却都是从海难的获救者中那里传来的。他们说是人鱼救了他们……」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了,「实际上我会来这里,也是因为某个记载,传说这片海域不只有一个人见过人鱼,他们都说自己是被人鱼所救。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决定过来看看的,我收集了关于这片海域的海难记录,虽然获救者的姓名已经不可考,不过非常巧合的,有两次可知的海难受害者,都是搭乘晴天号。」 「什么--」拖长声音发出惊讶叫声的,是晴天号的现任船长,严俊明。 「有这么回事吧,船长先生?」仇天转向严俊明,后者只是不断摇着头。 「我、我刚刚上任而已……」他说的是实话,他还没有来得及阅读晴天号的过往资料啊,而且海难这种事……一般情况下,航运公司也不会想让员工知道吧? 「可是这样就有了矛盾哟。」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船长和仇天的对话,苏舒的思绪一直集中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面。 「矛盾?」仇天看向他。 「嗯。」苏舒点头,「凶残没有灵魂的人鱼,它们以血肉为生,这样的人鱼会去救人么?两种说法有矛盾。」 「……这个其实我也注意到过,所以才想要找到人鱼亲自问一问啊。」看着苏舒,仇天忽然笑了,「我觉得,我这次一定可以遇到人鱼,你说我见到它的第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谁知道呢?搞不好是英语,我记得人鱼的童话都是外国人写的吧……」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常信然却忽然大吼一声,两人把头转过来,发现常信然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什么人鱼不人鱼的……那些我不懂!我只知道这艘船上还有别人!我、许歌还有严俊明都看到过,那些人在你们上船之前忽然消失了! 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个?」 大声的把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吼出来,常信然看到严俊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而其他人的注意力,也终于因为这句话而转到自己这边。 「你说的对,这个问题确实很奇怪。」仇天摸着自己的下巴,「会不会是你们看错了?这艘船绝对是空船,我从下面往上看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漆黑一片,就和死船一样。」 「可是我绝对看到了!这里晚餐的时候还开了饭,我还过去吃了……」忽然想到了什么,常信然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如果这里是空船,如果这里原本什么也没有,那么自己刚才吃的那诡异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气氛一时又有些僵硬。 「我们都累了,大家体力和精神都不好,本来就不适合思考问题,我知道我们应该好好把这艘船了解一下,可是现在这么黑,就算搜索也做不到彻底,我看我们先睡吧,明天天亮了再说。」 苏舒提了一个建议,看到没有一个人吭声,「没人反对我就当大家都同意了,甲板上风太大,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说着,他拿了一根火把进了船上像是餐厅的地方。其他人默默的跟上他的脚步,进了屋子还是没人说话,大家各自找地方坐下来休息。 苏舒说的其实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的事:海上,特别还是夜里,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凶险,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天亮。安排好守夜的顺序,大家就睡了。 关鱼却一直清醒着,她知道好几个人和她一样清醒着,心里害怕着。 一开始她还认真的数着别人的呼吸声,企图催眠,然而慢慢的关鱼却觉得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盯着装有外婆尸体的箱子,她陷入了自己的迷宫-- 苏舒说的对,关于人鱼的说法有矛盾,非常大的矛盾,然而……她总觉得自己心里好像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什么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呢?她现在有些不想去深入的想,她忽然害怕起来,害怕看清楚后的自己无法承担那个真相。 她右腿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后半夜的时候有点发热的症状,不过她并没有出声求助,而是选择自己一个人硬撑过去,那个时段她旁边的许歌爬起来过,她爬到外面的甲板上半晌抱了什么东西回来。 从她嘴里发出隐忍的呜呜声,关鱼知道她抱回来的乃是浩浩的尸体,关鱼很是可怜她,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怎样安慰她。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关鱼就这样硬熬着度过了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众人是被严俊明的叫声唤醒的。 「死、死、死人!」 严俊明的表情诡异,手指拼命指着一个方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大家不约而同的变成了和他一样的神情! 「天啊--」仇天喃喃出声,他看到了什么?好多的…… 「骷髅……」关鱼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不只一具,而是好多! 有什么是比一大早发现自己睡在一堆枯骨中间,更让人惊慌的事情?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餐厅,里面摆了很多圆形的桌子,还有一张长桌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一些白色的枯骨散的到处都是,好像经过激烈的斗争一般。 「他们看起来像是激烈的打了一场……」仇天拿起一根白骨,摸了摸,「这是大腿?」 「不……是臂骨。」回答着仇天的问题,关鱼低下头。 苏舒却推开左边那扇门径自进去了,「果然是厨房。」他说着,然后进去检查,他第一个打开的是冰箱,「你们看,这里面也有……」 里面散着两具骷髅,骨化程度不如先前那些厉害,还能看到黑色的头皮,从头发的长度判断应该是两个女人。 「奇怪,为什么会在冰箱里?」仇天凑过来,「她们看起来像是自己躲进来的,为什么要躲到这种地方?」 仇天的话让苏舒忽然眼前一亮。 愣了愣,苏舒又去查看其他的地方,他们在这艘船的房间里一共发现八十六具骷髅,这个数目是按照人头数的,完整的骨架并不多,多半都在很隐秘的地方。 苏舒沉默了,半晌-- 「你说的没错,这些人看起来像极了在躲避什么……」 海盗?这个世界上现在还有这个职业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的追杀?那些散开的枯骨,明显是被人杀害后骨化的结果,而可以保持完整的骨架,则都是隐蔽的躲在某些地方的。 「一九五七年十一月十七日……晴天号一如既往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发船,目的地是海中的各个小岛,那时候的晴天号还不是纯粹的观光船,他们更重要的任务,是给海岛上的居民运送生活必需品。 「晴天号有经验丰富的船长,有老马识途的领航员以及年轻强壮的水手,是当时最棒的海船队伍,然而,在预定归航的二十四日,晴天号却始终没有归来。 「事后经过天气部门的查询证明,在蓝岛的海域遇到了百年难见的特大海啸,晴天号基本上被认定遇难,生存者……零人……」 严俊明的声音忽然响起,众人的视线纷纷移向他,完全没有注意旁人视线的样子,严俊明彷佛背诵课文一般,结结巴巴的说着,越说脸色越苍白。 「一九五七年?你是说这是一九五七年遇到海难的那艘晴天号?!」最先发出惊吼的却是仇天。 「我们现在在五十年前遇难的那艘船上?!天啊!天啊!」接下来仇天不停的啧啧不已,和一下子刷白了脸的其他人不同,他变得兴奋起来,在各个房间里穿来穿去。 「你们知道么?这艘船五十年以来一直没有被人发现!我们竟然在无意中找到了它!太不可思议了!」他的声音现在听起来已经有些遥远了,大概他已经跑得很远。 「你怎么知道这是五十年前的晴天号?」 没有理会仇天的兴奋,苏舒忽然问一旁的严俊明,看着他慢慢从怀里摸出一个硬皮本,然后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这个……我在船长室的枕头下看到的……我看到它的时候还以为……以为是我的航海日志……」 航海日志一词吸引了苏舒的注意,从严俊明手里接过那本日志,苏舒迅速的翻阅起来。 那本日志只是普通的日志,十七号的日志记载了关于遇到海啸的事情,后面的日志很是凌乱,大概是船已经彻底失控而且求救无门,日志只到十一月二十四日,那一天的日志,船长只用黑色的墨水笔写了一句话。 「我会在今天死去。」 和之前的日志凌乱的字迹完全不同,那七个字写的非常端正有力,就像任何一个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天命的人那样。 那本日志到此为止。 苏舒把那本日志传下去,其他的人纷纷查看,看到上面没有任何振奋人心的记载后,常信然恨恨将本子甩到地上,关鱼默默的将那本子捡起,然后轻轻掸了掸上面的灰尘。 第六章 怪物 四下看了看,关鱼将那个本子放到了自己怀中,她现在心跳很快,原本苍白的脸颊涌出一抹红润,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是什么,惊恐? 兴奋?或者…… 关鱼不着痕迹的假装整理头发,她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怀里的本子,是的,那个本子是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唯一原因! 那个本子上船长的笔迹……和外婆日记里留言的男人笔迹,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她完全没有看日志的内容,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日志上熟悉的字迹吸引住了,一勾一撇完全是记忆中的样子,甚至连那断句的习惯…… 只翻了几页,她已经确信写下这本日志的人,就是送外婆日记本的男人无疑!五十年前失事的晴天号,未曾谋面的外公……天!自己的外公就是这艘晴天号的船长么? 关鱼想,自己似乎找到连接点了,外婆的秘密果然就在晴天号上!不过不是自己搭乘的那一艘,而是五十年前的晴天号,也就是她现在所在的地方! 心脏用一种奇怪的频率鼓动着,关鱼从昨天开始的郁闷完全没有了,她现在充满勇气,她想要了解外婆,她想要了解当年这艘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旁边的小夏却忽然摸了摸她的额头。dandanailaoshu「阿鱼你没事吧?脸好红啊,发烧了么?」 小夏冰凉的手掌让她额头上的温度降低不少,她这才发觉自己太过兴奋了,慌忙推开小夏的手,关鱼重重的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没、我没事!可能是伤口有些发炎引起的……」 「真的没事?要是需要我可以背你哦!」小夏指指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对她笑笑。 「算了,我看我能背起你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随口调笑了一句那个大男孩,对方果然恼羞成怒红了脸,看到小夏的注意力终于从刚才的事情转移开,关鱼瞥了眼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又落在了人后。 小夏大概好心过来寻自己的吧?每次都要他等真是对不住人家,想到这儿,关鱼匆忙招呼了一声小夏,准备迅速跟上前面的其他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关鱼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小夏在前面不解的望着她。 没有立刻回答他,关鱼只是认真的看了看身后,「没什么,我好像听错了……走吧。」 刚才的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而已,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她身后看她,然而回过头却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大概是神经过敏吧? 他们所在的这片海域非常奇怪,明明是白天可是看起来也并不明亮,厚厚的乌云一直笼罩在天空,整个视野都是灰蒙蒙的,如果不是仇天的潜水表还能运作,他们的时间观念早晚会丧失。 「罗盘,指南针……这里全都不管用。」仇天从自己的包里取出部分仪器一一检测过了,结论令人失望。 「我们现在……到底是在什么地方?」他喃喃说出了此刻盘旋在众人心里的共同问题。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海难,然而从爬到这艘船上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他以为自己爬到了船上就是得救,可实际上呢? 他上的是一艘很早以前就遇难的船,船上到处都是当年人们的尸体,仪器自然已经不能运行,然而现在他的仪器竟然也罢工了?! 「或许……这里是一片未知的海域?」 苏舒忽然说了一句话,让仇天茅塞顿开。 「有道理!我听说过的--大海内部还有很多未被发觉的海域!由于空气折射等等原因,一般情况下人们是看不到它的,只是偶尔会因为海难……海难?天啊!」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一定是这样没错!我们因为海啸的原因被海流冲远,然后落到了一个未被发现的海域,而这个海域就是所谓的魔鬼海域,在这种地方,一切机械都会因为磁场等原因而失灵! 「难怪我的罗盘不管用了!啊啊!我明白了,当年的晴天号也是如此啊!他们也进入了这个海域,然后再也没出……去?啊?」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仇天的音调诡异的挑了挑,他发现自己好像做出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推论--就他们目前的状况而言。 「你是说我们也出不去了么?天!你是说我们也会变得和这船上的人一样?变成骷髅?」常信然一下子跳了起来。 「……这样说的话……你们看到的人影倒也可以解释。」仇天却完全不理会常信然的跳脚,只是摸着下巴继续自己的推测。 「在那些磁场古怪的地方,我听说当年的景象会透过不断的反射,一直延续下来,然后在一定机缘巧合下被后人看到,你们看到的搞不好就是当年的死者……」 「什么?!可是死者会说话么?我差点和他们吵架呢!」常信然还是吼叫着。 「呃……搞不好是什么更加复杂的反射,我不是研究那个的,只不过听说过而已,你知道的,这个世界本来就还有很多人类未知的奇妙现象……」 「你不要总是这样轻松好不好?要知道一旦遇难,你也是其中一员!」最后常信然忍无可忍的,对着男人咆哮了。 仇天却先是愣了愣,然后咧嘴笑了,「我自从干这行开始,就早就知道随时会死了,没有老婆孩子,家里老人也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去了也乾净,我怕什么? 「倒是这船上奇妙的事……真希望死前能弄清楚……」他一边说一边摸着旁边斑驳的栏杆,脸上还是那种若有若无的笑。 「疯了……我怎么会和一个疯子在一起……」常信然一脸灰败,半晌坐到了一边,再也不吭声。 撇开那个研究疯子,他们这群人中,许歌因为儿子的事情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一路上一声没吭,只是宝贝似的抱着儿子的尸体;那个船长一看就有点靠不住的样子,刚才的事情把他吓坏了,他的脸色比自己还白。 有个女人是医生,这点听起来不错,不过目前还没有她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再有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脸少年和一个看起来就心不在焉的邮差。 这是遇难的最差组合! 「这么说我们离蓝岛应该很远了……」听完仇天的话,苏舒叹口气,然后扶住栏杆向大海深处望去:雾蒙蒙的,他什么也看不到,看不到海岛,看不到太阳,他甚至看不到海的边际。 「肚子好饿……当时多吃两只螃蟹就好了。」 旁边的常信然有气无力的叫唤一声,只是普通的感叹而已,然而苏舒心里却是一紧-- 他说的没错。如果长时间无法得救,那么他们势必将面临饥饿的问题。 很多遇难者不是死于灾难,而是死于饥饿!这点苏舒心知肚明,不过眼下还是不要提出这个问题比较好,那样做只能让人提前陷入惊恐而已。 「我想……我们不妨检查一下这艘船的动力设备,搞不好还有点希望。」苏舒提了一个不冷不热的建议,指指严俊明,「毕竟我们这里有一位海军出身的船长不是?」 他的话让其他人振作了一点,连严俊明的脸上都不那么苍白,他立刻说自己将会过去查看,常信然表示自己要过去帮忙,仇天早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于是剩下的时间里,大家分成了几个小组活动。 苏舒原本是想自己行动的,转头时却发现关鱼和小夏在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自己后面。不,搞不好不是跟在自己身后,而是他们的目的地本来也和自己相同也说不定…… 他们共同的目的地是厨房。 「苏先生,果然……你也想到了……」半晌,关鱼轻声说。 「……你们俩不也一样?」没有正面回答,苏舒反问。 「啊?想到什么?我不过是跟着你们两个而已,其他人看起来好怪……」只有小夏不太明白。 看了他一眼,苏舒和关鱼对视一眼,然后开始分头行动。 「你们在找什么?刚才不是过来过一次么?」小夏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食物……」关鱼小心翼翼越过冰箱里的骷髅,向更深的地方探去,「你想,如果我们很久不能得救的话,我们首先面临的问题是什么?」 「是饥饿,我们可能在找到出去的方法前就饿死了。」苏舒接着她的话说,翻过几个柜子之后皱起了眉毛,「其实我本来就想过我的这个行动可能是多余,不过没想到这么快就验证了而已。」 他把手一摊,「这里完全没有食物,那些人应该是饿死的。」 听到他的话,关鱼半晌无语。 邮差说的是没错的,船上能够找到的尸体,应该都是在海难后活下来的人,他们没有被卷到海底而是留在了船上,但最终仍然难逃一死,因为饥饿。 「对了!渔网!」小夏却忽然大声说,「这艘船上一定有渔网!我们可以捕鱼吃啊!我会抓鱼的!」 他的话提醒了两人,对于船的结构显然小夏比较熟悉,在他的带领下,三个人迅速找到了船尾的撒网处,船尾本来就有一面网撒出去,苏舒试着拽了拽,发现那网完全不动弹,旁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网搞不好锈住了,过来帮我拉这面网。」 三人闻声回头,这才发现仇天居然已经在这里,非但在,他还抛了一面网下去,眼下他正吃力的将网捞上来,三人见状急忙过去帮忙。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网抬出来,渔网连同里面的东西,随即重重摔在地板上,带上来的海水溅了他们一腿,小夏兴奋的弯下身去松开渔网,然而只解了一角就听到他低叫一声。 「呕--」看到网里东西的瞬间,关鱼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里面是尸体,已经泡的发白膨胀的尸体,不只一具,能看到的就有四具。这些尸体还很新鲜,胸前别着黄色的名牌,从身上的制服看去,竟是他们之前搭乘的晴天号上的船员! 他们的身上穿着救生衣,再仔细看去,裹着他们尸体的东西,竟是一条没了气的充气救生筏。 「他们也没有逃过……」苏舒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却仍然弯下腰去,伸手查看了其中一人身上的牌子,上面的身分资讯证明了他们的猜测无误。 「他们应该也和我们一样遇到海难,然后这四个人坐船逃出,然后中途……救生筏坏掉了。」 「看来搞不好我们才是真正没有遇难的幸存者……」旁边仇天说着,他忽然解开那个渔网,下一个动作竟然是抱起其中一具尸体! 「你、你干什么?」他把小夏吓到了。 「我们要把这些尸体藏起来,暂时不要让那几个人看到比较好,他们的精神已经快承受不了了。」仇天说着,然后弯腰进了一旁的小屋,他把尸体放入一个柜子里。 苏舒愣了愣,然后和他做起一样的事情来。 四个人将尸体藏好的时候,各自身上都湿透了一片,彼此对视一眼,大家心里都有种感觉:对方的脸色……比刚才被自己运进去的尸体……好看不了多少…… 「我刚才只是想试试看用渔网能不能捞上点鱼来,结果捞上来的却是……」之前看起来轻松自若的仇天脸上终于开始挂起忧色,「老天爷……见鬼去吧!」 最后看了渔网一眼,仇天摇着头离开了船尾。 晚上几个人顺利会合的时候,他们不出意外的看到了败兴而归的严俊明和常信然。 「完全动不了,这艘船死了!死了!」常信然恨恨道。 严俊明却是一句话没说,他只是一脸颓丧的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他们被困在这里了。这艘船很诡异,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然而没有人敢离开这艘船,他们没有任何离开的手段,只能困坐愁城。 即将面临的食物短缺问题,也只能隐瞒一天,第二天常信然再次说到肚子饿了的时候,似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问题了。 这艘船里没有食物,人们很快将这一点和船上的骷髅联系起来。 「该死!我们会饿死么!」常信然再次高声叫起来。 「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高八度?像个女人似的,你看看我们这里的女士们多么安静?」一向不理会他的仇天对他吼了回去,看到男人被自己吓得坐到了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情绪失控。 是食物的问题,他终究也开始焦躁了。 接下来的两天还是没有任何东西吃,天空连一只鸟也没有经过,这个地方就像一片死海。几个人靠仇天过滤出来的水过日子,人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单靠水确实能多活几天,可是每个人都知道自己在不停的衰弱。 不能随便浪费力气,所以大家不约而同的减少了动作,可是什么也不做,难道只能等死么? 饿死,这是大家能想像到最可悲的结局,谁知在第四天,事情有了更加恶化的发展…… 那是第四天的晚上,像前几天一样,大家只喝了些水就睡下了,每个人都发现自己越来越嗜睡,可是没有办法,这种时候睡眠反而是保存体力的最好办法。 然后,大家就睡着了。 关鱼是唯一清醒的,她本来就有失眠症,加上她右腿的伤口不断恶化,每天光是疼痛就足以让她睡不着。她闭着眼睛,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着外婆的事情,她知道她现在会遇上这种事,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是她自己要出海的,没有任何人强迫,而她确实有所收获,她找到了外公当时遇难的船,然后呢?然后…… 忽然,她的思绪停顿了,她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完全竖起来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听到极低的高频率呼吸声,然后……吸口水的声音? 天! 她回过头来,然后猛地和一个东西撞上。 黑暗中,有一个影子从旁边跳到了她身上。那东西的爪子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腕,关鱼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滴到自己的脖子上…… 那东西的口水! 几乎是当即的,关鱼立刻明白了那液体的身分!是口水!那东西居然在冲自己滴口水?这-- 在那东西过来抓她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用力向那东西咬去,一股恶心的铁锈味随即流入她口中,那东西吃痛更加生气,桎梏她的手松了一松。 正想趁机呼救,关鱼随即感觉脖子一阵剧痛,喉咙竟被重重咬了下去,这下她连发音都不能了,她想要拍打地面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是最近没了力气的她,完全挣脱不了那东西的桎梏。 难道我会被这东西咬死?这个想法诡异的从她心里冒出来,两眼发白之际,她忽然感觉脖子上一松,身上的东西随即飞了出去。 「什么人?什么东西?」 是仇天。 仇天赶走了那个东西,吼叫着追出去几步但又很快回来,回来的时候其他人也醒来,苏舒点了火把正在查看关鱼的伤口,那伤口的样子让看到的每个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天-- 「忍住--」苏舒对关鱼说着,把从她口袋里摸到的最后一点酒精倒在了她的伤口处,纱布早就用完了,他只好找了衣服撕下来给她裹上。 「仇天再醒晚点,你的喉管就被咬破了。」 他对关鱼说,关鱼哆嗦着,紧紧抓着旁边人的手,微微点着头,她相信苏舒说的话,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喉管现在就已经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众人目前都在担心的事情,刚才大家醒来的太慢,除了仇天以外,其他人什么也没看到。 「我只看到一个影子,动作太快了,我只看到它跳到水里去了,那动作好像不是人……」想到刚才打到的东西,仇天也吸了口凉气,他看了眼自己的手,五根手指略微分开些,那种藕断丝连的透明液体…… 「那东西身上很滑,非常滑,就像鱼一样。」 他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关鱼心里却「咯@」一声。 「那……是之前……之前……咬我的东西……」吃力的,她说出这些字让其他人知道。 「什么?之前咬你的东西?那东西不是在水里咬你的么?居然跟上船来了?天啊!」常信然再度大吼大叫起来,吼叫彷佛是他唯一宣泄情绪的方式。 「我明白了!浩浩也是被那东西咬死的!一定是的!那东西吃人! 那东西是怪物!这里有怪物啊!」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怪物」,成了「饥饿」之后,降临在众人面前的又一个恐慌。 一个更加严重的恐慌。 只是饥饿的话,大家好歹还可以安稳的坐着,大概也能知道自己的死期。可是未知的食人怪物!没有人知道它会什么时候出来,从哪里出来,然后袭击哪一个人…… 接下来又是两天,虽然每个人都感觉自己更加虚弱了一些,可是还是坚持留人守夜,而且还点了火把,谁知即使是这样,还是被那怪物先后袭击过三回。 那东西的动作极快,力量或许不是很大,不过在现在的众人眼里也是极大的力量,一个不小心就会致命。 他们在极度衰弱的情况下搬移,然而那怪物却如影随形一般,不管他们搬到哪里都能立刻隐藏好,然后趁其不意的发动攻击。虽然没有第二个人受伤,可是如果接下来每天都是这样的话,他们一定会死的更快。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东西怎么一直跟过来?」常信然已经饿的要死,两眼昏花之余竟然还要小心防范,免得自己不小心成了怪物的点心,这种日子让他开始歇斯底里。 其他人虽然没有像他一样表现明显,不过心里却都是同样一个问题。qiqiaixiaogui「是血……」几天来一直一声不吭的许歌忽然开口了,她这些天终于不再抱着儿子的尸体,看起来也正常了些,就是还是不怎么说话,没想到此刻一开口就是如此血腥的词语。 「那怪物……一定是被血的味道引来的……你们……没有闻到么? 腐烂的味道……」她呆呆的说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她只是说着。 受到了启示的其他人,却不约而同的深呼吸一口,常信然最夸张,他的鼻翼不停翕动,眉毛也皱了起来,最后停到了关鱼面前,「是你!你身上的味道!」 他说的没错,在场的人都闻到了,之前一直没有留意,可是现在却觉得空气里那股味道异常刺鼻,常信然跑过去就要拉关鱼的裙子,旁边小夏急忙拦住他,关鱼愣了愣,半晌却自行将裙子撩了上来,然后揭开纱布露出下面的伤口。 已经不再是之前那样细小的伤口了,因为缺乏药品以及营养不足,那个伤口已经溃烂发炎,变成了一个乌黑的洞,纱布揭开的瞬间,所有人都觉得那股血腥味又重了三分。 「你的伤口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严重了?怎么不说?」仇天瞪大了眼睛,他真的不知道!这几天他们总是东跑西躲,关鱼自然也是跟着到处跑,她从来没有皱过一下眉,喊过一声痛,然而看她伤口的严重程度,她能走动都该是问题了…… 「不想给大家添麻烦。」关鱼淡淡说。 「还说不想给我们添麻烦!那个怪物压根就是你引来的!因为你那东西才能一直跟着我们!天--」常信然咬牙切齿,「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再和你在一起早晚没命!」 说着,他向外走出去,然后许歌也离开了。 「我……我有点担心他们两个……」严俊明犹豫了一下,最后跟上了前面两人的步伐。 从头到尾,关鱼只是闭着眼睛,她想,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应该屋里就自己一个人了吧?晚上要怎么过才能躲开那个怪物呢? 正想着,她忽然感觉伤口上一阵清凉,抬头一看却是苏舒,他拿着蘸了水的布正在帮她清洁伤口,「人也不能一味逞强,懂得示弱的人有时候会比较可爱。」 她看到苏舒旁边的小夏正冲她微笑,而仇天则正在给大门加固。 「让他们走好了,这种时候本来就要尊重个人选择。」苏舒道。 看到屋里陪着自己的三个男人,关鱼忽然感觉眼眶有点热。 第七章 严俊明试图逃生 严俊明心里一直很害怕,他也不知道跟哪边走才是正确的,可是会被怪物咬死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说他不够义气也好,他最后还是选择了跟着常信然他们,找了和仇天他们相反的船尾这边的房间。 三个人在屋子里坐好,想想不够安全,他们又推了一个柜子在门前。 后来又一想:万一那怪物不能从门口进不来,从不知道的其他地方进来岂不是更可怕?于是又把柜子挪开,如此两次常信然也累了。 「别弄了,反正怪物要吃也会先吃那个女的,我们小心点就是了。」 这样说虽然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过却是最让人安心的话,严俊明于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和剩下那些年轻人不同,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这几天对于他的老身子骨已经是个严重考验,他已经后悔为什么退伍之后,还选择在海上工作了,去作文职工作不是很好么? 这回,如果能活着回去,他一定辞职,然后再也不出海了,人既然是用肺呼吸的,本来就不该去海里,海里生活的那是鱼…… 肚子里发出一阵咕咕的声音,严俊明感觉眼前又是一片花白,脑子也开始糊涂起来,将毛毯胡乱裹在身上,他正准备睡觉,忽然-- 「有人说话的声音……」耳朵里忽然听到了什么声响,他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匆忙推推旁边的常信然,「喂!你听到话声了么?」 「你在说什么啊……见鬼!我本来都睡着了……」常信然翻个身子要继续睡。 「可是我真的听见了!有点远,不过确实是!」 将信将疑的看了严俊明一眼,常信然又看看一旁的许歌,他看到许歌缓缓的摇了摇头,半晌看向严俊明的目光变得同情,「你这是饿过头啦! 其实我这几天也老闻到肉的味道……唉,省省力气睡觉吧。」说完他就又睡了。 严俊明愣了愣,别人都没听见么? 常信然的呼噜声不多时响起,许歌的呼吸也越发绵长,只有严俊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睡不着了。肚子实在太饿,饿的头都开始晕起来,他觉得自己又听到说话的声音,还有踢打的声音。 「错觉……是错觉!」 他不断和自己说着,可是那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楚,到了后面,他甚至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的声音。 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的老男人,于是又把同伴叫醒两次,两次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那个声音好像就他一个人听到一般,无论是常信然还是许歌,都说自己什么也没听见。 第三次被问同样问题的常信然,语气已经非常不好,于是接下来严俊明就完全不敢再惊扰他。 然而幻听的现象却越来越严重。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就像耳鸣。明明周围安安静静,可是那些声音非常贴近的在他耳边喧嚣,就像和他处在同一个屋里。 一开始只是模模糊糊的、类似耳鸣一样的奇怪频率,到了第三天的时候就成了清楚的说话声。他现在甚至可以重复对方说话的内容。 然而常信然也好,许歌也好,还是坚持他们什么也没有听见。 他有几天没有吃饭了?六天?七天?还是更久? 他现在已经没了时间观念,其他人也一样,每天花在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已经渐渐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年纪大的人体力果然比不上年轻人,常信然和许歌和自己一样饿了这么多天,可是他们的状态明显比自己要好,严俊明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和他们没有什么区别,他怕,怕那两个人知道自己的衰弱之后会抛弃自己。 他现在已经是个累赘。 一个晚上,大概是晚上吧?严俊明忽然醒来了,他听到一声低声的惨叫,他被吓了一跳,因为那个声音听起来好耳熟。 他猛地醒来了,一头冷汗。 醒来的严俊明发现自己还在之前的房间,然而哪里却有着不一样,他困惑着,努力睁大眼睛,然后心里「咯@」一声:不见了!常信然和许歌不见了!小小的房间里赫然只有他一个人! 他们抛下自己逃走了么? 这个念头从他心里跳出来,严俊明的心跳越来越快,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到了那个困扰自己好几天的声音,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那个声音不再是耳鸣一般,而是异常清晰,清晰的就像和他处在同一个房间。 好近…… 严俊明心里害怕起来,然而那个声音却彷佛催促一般,又唤了他两声。 「船长!船长!」 这里被称作船长的,除了自己还能有别人么? 他迷迷瞪瞪掀开毯子站起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 「我们在柜子里!船长快把我们放出来!」那声音急切,给了他提示。 严俊明慌乱的在房子周围打量了一下,视线最终落在了之前用来挡门的柜子上,好像当时就觉得那个柜子推起来特别费力,本来还以为是自己没了力气的缘故,难道…… 他走过去轻轻拉开了柜子,看到里面被叠在一起的四个男人时,他瞪大了眼睛。 「是你们……」虽然他还叫不出自己所有船员的名字,可是制服却骗不了人,对方身上穿的,乃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晴天号制服。 他看到自己的船员争先恐后的从柜子里爬出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的?」他们不是在原本的晴天号上么? 「别提了!我们是被那大个子捞上来的!一个高个子男人,一个狐狸眼男人,一个男孩还有一个女人,他们把我们扔到柜子里锁起来,我们出不去!」 自己的船员忿忿不平的说着,严俊明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不过终于见到自己认识的人,感觉真好! 高个子男人,狐狸眼……他们说的是仇天、苏舒他们吧?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们救上了自己的船员为什么不说?而且还把他们锁在柜子里? 「船长,我们不能待在这船上!有人想要吃掉我们……」忽然,一个船员说话了,他低着头,脸躲在黑暗中看不清模样,不过声音却恐惧。 「啊?」严俊明觉得自己声音都哆嗦了,他们……他们也碰到那吃人的怪物了么? 「嘘--」另一个船员忽然捂住了他的嘴,严俊明觉得对方的手冰冷无比,月光照进来,那名船员的脸色惨白,发着蓝光。 「他们把我们的筏子也扣起来了。」其中一人说着,走到另一个柜子前将它打开。 看到对方拿出来的东西时,严俊明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然后心里有些生气-- 仇天还有苏舒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有了救生筏却不说,他们…… 「这个筏子只能坐五个人。」一名船员轻描淡写一句话,严俊明立刻明白了原因。 他们想独吞!然后四个人一起逃跑!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越想越气,他看着旁边四名海员将筏子弄好,然后看着他们轻轻走出门,他跟着他们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想想下落不明的其他人,又想想只有五个位置的救生筏……他咬了咬牙,轻轻离开房间。 他不想死,这种时候,就算自己抛弃别人也是可以被原谅的吧?毕竟-- 四名船员已经将筏子放下去,催促他快点顺着绳索下去,点点头,他立刻攀住绳索下船,脚踩上救生筏,感受到瞬间一阵摇晃的时候,他松了口气:终于离开那艘见鬼的船了! 「你想要抛下船上其他的人逃走么?」 就在他刚松一口气的瞬间,他听到船上传来一声大喝。冒出一头冷汗,严俊明猛地抬头向船上看去-- 哎? 距离太远,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依稀看到一个黑影,刚才发出声音的就是他,从那人威严的声音,严俊明知道对方现在的表情一定严肃的可怕。 「我……」他想解释几句,然而他的话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 「这筏子只能坐这些人,我们不可能全部人逃出去!」 忽然有声音在耳边炸开,严俊明吓了一跳,他慌忙顺着声音望去,却发现自己的筏子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一艘筏子,上面坐了五名穿着救生衣的水手。 「你们是船员啊!怎么可以丢下乘客自己先行逃走?」船上的男子还是大声说。 「船员也要活命啊!再在船上待下去大家都得死!如果有救生筏可以逃生的话,为什么活下来的不能是我们?」其中一名持桨的男子大声吼着,然后催促旁边的人快点将筏子划开。 「可是你们杀了人!你们为了抢筏子居然杀了人!」 「那是……那是逼不得已的!他们也在跟我们抢啊!你没看到他们那样子多疯狂!」筏子上喊话的男子声音慌乱了一下,随即再度变得义无反顾。 「反正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鬼地方!出去后我们会叫人过来营救的! 非要坚持您那种无聊的道德感的话,恕我们不奉陪!别了,船长!」 严俊明看到那人说完,便用力划动筏子向远处开去。 船长?上面那个人是船长?自己不才是船长么?难道…… 对!是幻觉!是幻觉!仇天说过什么反射之类的……一定是那样。他看到的是很多年前的情景,五十年前的晴天号果然遇到了海难,危机中有船员抢了救生筏独自逃生,船长却没有上来…… 因为没有上来,才写下「我会在今天死去。」这样可悲的话,他不想死,所以绝对不能像那个笨蛋船长一样,陪那些人留在这鬼地方! 「快走!我们也快走!」 慌乱着,严俊明指挥旁边的船员离开,前方的筏子已开出很远了,他们不能落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头顶又有声音传来。 「严俊明呢?还在睡?」 是苏舒的声音!他们发现自己失踪了? 「在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 这回说话的是常信然,他把自己走之前堆在那里的毛毯当作自己么?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吧。」 不!千万不要!他们一接近就会发现自己没在那里。发现自己没在那里,就会知道自己已经抛下他们溜走了,他们会追上来-- 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的严俊明,心里一下紧了起来。 「快!再快一点!」低声催促着自己的船员,严俊明感觉自己乘坐的救生筏飞一样的划开,头顶上的话声渐渐模糊,他心跳的频率却仍然无法恢复。 我不是故意的!这艘船没有办法乘多余的人,会翻的!与其大家都活不下去不如……不如让我活下去吧! 双手交叉,严俊明泪流满面的盯着前面船员的后背,一头冷汗,他坐在最后面,四名船员依次坐在他前方,他们用力划着筏子,筏子走的很快。 在他们前方离开的,多年前的筏子的幻影好像已经消失了,起码严俊明现在看不到。 此刻严俊明的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心里不断祈祷筏子可以快一点,再快一点,好离开这鬼地方……他的精神已经到了一个极限,眼睛昏花的厉害,刚刚有一瞬间他看前方船员竟然是虚影的。 马上就可以离开了,他要坚持住。对自己说着,他准备撩一把海水泼在脸上,好让自己振奋一些。 严俊明将手从筏子一侧伸了下去。 忽然,他愣住了。 水……是温热的? 不敢相信的在水里动了动自己的手掌,严俊明发现那水确实是温热的!慌忙抬起手一看,手上的颜色吓了他一跳! 这水……怎么竟是红的? 夜里看去,他的手掌就像黑色的。 心中大骇,严俊明向海面看去-- 天!有人! 海面上竟然有人! 那些人只有上半身露在海面上,麻木的看着他们,严俊明这才发觉他们的救生筏被围住了,然而他的船员们却浑然不知一般,还是用力的划着船,一下又一下,始终保持着之前的规律。 「让我上去吧……让我上去吧……」 那些人却慢慢的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走过来,然后将手伸向严俊明他们乘坐的救生筏。 「不……不要这样!地方不够!地方不够啊!」发现救生筏被拉住了,严俊明一下子慌了手脚,缩起身子。 一开始他完全不敢去碰那些带着诡异黑色液体的手掌,然而发现救生筏正在慢慢被拖下水,才发现失态严重,他颤抖地将手伸出去,将扒在救生筏上的一只只手掌拼命拨开。 「不行啊!地方不够!求求你们不要这样……」老泪纵横,严俊明一边哭一边继续拨下对方手掌的动作,拨到一只小小手掌的时候,他愣了愣。 是一个小孩子,男孩,年纪很小,大概三、四岁左右。 那个孩子也在将自己小小的手掌往救生筏上扒,不知道为什么,严俊明特别留意到这个孩子,愣了半晌之后才发觉自己留意他的原因。 这孩子像极了许歌的儿子! 这个认知把他吓坏了,要知道,许歌的儿子不是死了么?! 他亲眼看到的,那个孩子不但被咬断了颈动脉,身子也被开膛破肚,死相非常凄惨……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只小小的手掌反手扒住了他,严俊明感觉对方简直不像小孩子的力气,他觉得自己正被拖下船去。 「不……不要……」自己看错了吧?一定是这样!小孩子不都长得差不多么? 他心里拼命说着,然而视线却不由自主的向那孩子的脖子看去,在那里发现一道咬痕的时候,他的嘴巴一下子张大。 真的有!这个孩子脖子上真的有咬痕!和许歌死去的儿子脖子上一模一样的咬痕! 这是怎么回事? 彻底怕了,严俊明这才觉得事情真的不对头。 他一开始以为这些人只是其他遇难者,可是…… 仔细看去,那些人并没有游泳,可是他们怎么站在水中的呢?还有……他们的表情也不太对头……没有任何感情的脸,麻木…… 而且…… 严俊明有了更加要命的发现:那些人的脖子上……竟然全都有一道咬痕! 全部人都有! 严俊明感觉自己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的上下击打起来,他心里有个一个隐约成形的答案:这些人……不是活人…… 是幻象么?是多年前遇难的人留到现在的幻象么? 可是…… 如果是幻象,为什么这样真实? 严俊明感觉自己被无数只手撕扯拉住,身子正在飞快的被拉下救生筏,他的肩膀先入水,下一秒,呛了一口水的严俊明,惊恐的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在水里了!然而拉住自己的手却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伸来-- 严俊明吃力的在水中睁开眼睛,天……他看到了什么? 这是地狱的景象么?xiaobaiaixiaoying海面以下,严俊明看到了无数的人头,比水面上浮现的远远要多,海底下,人踩着人,无数的人向自己伸出手来,无数只手…… 撕扯中,严俊明感觉自己的脖子一阵疼痛,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里,他摸到了一个伤痕。 咬痕。 「哈……我……死了么?」他忽然笑了,有更多的手向他伸过来,然而他却不再害怕了。 那些死人没有什么好怕的,他原本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原本已经是个死人。 而这里,则是他的地狱。 是的,没有什么好怕的…… 心里想着,严俊明缓缓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正在被粉碎,紧接着,他破碎的意识,和他破碎的身体一起沉入了红色的海底。 「严俊明呢?还在睡?」苏舒送水过来的时候,看到角落里一团毛毯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些奇怪。 「那堆毛毯里吧,他说他困。」常信然在另一团毛毯里,有气无力的回答。 「老睡也不好吧?把他叫起来吧。」苏舒皱了皱眉。 「喂!严俊明!要起来么?」 常信然推了推旁边的人,那颗已经大半花白的头随即微微摇了摇,好像是拒绝。 「他说他不起来。」不再理他,常信然意兴阑珊的转过了脸。 「你们出去,我也要睡觉了,好困……」常信然说着,用毯子将自己整个人蒙住,关门的声音随即隔着毛毯传入他耳中。他听到苏舒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许歌在屋子的角落轻轻打着鼾,于是屋子里清醒的就剩下他一个人。 就是要等这一刻。 等到周围变得安安静静的时候,常信然以一种对饥饿许久的人来说,相当高难度的快速爬起来,揭开身上的毛毯,然后露出了下方的一块血迹。不介意的用毛毯将它盖住,常信然从怀里掏出了什么,然后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一口接一口他吃的很快,就像一个很久没吃饭的人那样。当然,事实上他确实很久没吃饭,他吃的是一块肉,没有经过任何烹制的生肉,常信然却吃的很香,就像自己吃的是什么珍馐佳肴一样。 一个圆环从不知什么地方滚出来,落地之后才发现那是一枚老式金戒指。 如果严俊明的妻子在这里,她一定可以一眼认出,那是她丈夫和她的结婚戒指。 毫不理会那戒指,常信然继续吃着。 将肉皮细细吃干净,血水也不浪费的舔乾,常信然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周,他走到甲板上将吃剩下的骨扔到海里,然后坐回原位,大口喝了一口苏舒刚才端过来的水。 「舒服--」拍着肚皮,常信然打了一个饱嗝。 感觉身上慢慢有了力气,他抱着毛毯在之前有血迹的地方睡着。 关鱼昏昏沉沉的睡着,之前小夏问她要不要起来喝点水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醒来了几秒钟,就着小夏的手喝了几口水,小夏问她还要不要,她只是无力的摇头。 说实在话,那只是经过简单过滤的海水苦涩僵硬,刚开始喝还好,日子久了,她的嗓子开始肿痛发炎。其实终究还是因为她腿上的伤口,那个伤口始终不好,最近已经开始腐烂,她总闻到一种恶心的味道,她在逐渐接近死神,她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眼睛已经睁不开,她却觉得自己始终清醒,屋子里安安静静,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缓慢,不过却仍在跳动。她知道屋子里有人陪着她,是仇天么?是了……小夏和苏舒出去了,屋里的人应该是仇天吧? 和长相不同,仇天是个出人意料细心的人,之前就觉得了,这几天尤其如此,苏舒和小夏每天都会出去:送水,还要巡逻。于是每天留下来陪自己的,大凡都是仇天,他尽可能的把自己照顾的很好。 关鱼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抚在自己额头,再向后拢起自己的头发,一下一下,力道温柔,关鱼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正被爱抚的猫,那只手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就像外婆一样,可是她心里明明晓得,正在照顾自己的除了仇天不会有别人。 她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被一个冰冷的怀抱抱了起来,她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不中用的眼皮竟是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她被轻轻放下,眼前一暗。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是个女人的声音!谁?许歌么? 关鱼焦急着想要挣扎,然而她却发现自己被限制住了,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现在置身的地方,竟是一个无比狭小的空间。谁!什么时候?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小夏,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走到一半的时候,苏舒忽然停下来了,小夏惊恐的点点头,然后撒腿向他们之前的房间奔去。正好和拐角冲出来的仇天迎头碰上。 「怎么回事?」苏舒快速问仇天,仇天一脸惊慌的样子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 「我刚才听到声音就出去查看了一下,谁知一进屋就发现……关鱼……关鱼不见了!」 一句话,让苏舒和小夏的脸色也白了,苏舒跑到他们之前所在的房间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果然如同仇天所说,关鱼的毛毯还在原地,可是人却不见了。 「绝对不是她自己离开的,她动不了!」他非常清楚关鱼的情况,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晓得事态的严重性。 「快点找!」 一句话,三个男人匆忙行动。 他们找得很仔细,仇天冲在最前面,看得出他为自己弄丢了关鱼的事情很自责,小夏紧随其后,苏舒最慢,却最仔细,他甚至连厕所都查看过了。走到船尾最末的房间时,苏舒看到小夏站住了,他停在一个柜子前。 那是他们之前藏下几名船员尸体的地方。 苏舒心思一动,走上前去将柜子打开,打开的瞬间小夏捂住了眼睛,苏舒却是眼睛眨也没眨一下,于是他眼睁睁目睹里面的东西掉出来。 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苏舒心里却是大叫不好。 「天……他们的身体……」终于睁开眼睛的小夏看到眼前的一幕,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们替我们受到那东西的攻击了。」苏舒替他把话说完,然后后退一步,让之前掉在自己脚上的东西滑下来。 里面原本放着的四名船员的尸体,现在已经残缺不全,喉管断裂,浮肿的白肉上咬痕森然,惨白的骨头夹着凝固的血块露出来,血淋淋的控诉着他们在死后为人所食的悲惨遭遇。 苏舒正要招呼仇天过来,却听到前方传来仇天的吼叫,心中又是一紧,还没等到他跑出去,门口就传来了仇天的脚步声。 苏舒抬头一看,发现仇天抱着一团毛毯进来,心中又是一动,原本以为是关鱼,可是看大小却不像,然而仇天的脸色却是今天以来难有的苍白。 「我……我发现了这个……」他连说话都有点哆嗦了,几乎不像他了。 苏舒看着他将手里的毛毯放到地上,然后颤抖的掀开,于是里面的东西就显露在他们面前了-- 是一具骷髅! 被啃噬的干干净净,少有碎肉在上面的骨架,赫然是一具人类的骷髅骨! 「是浩浩!」小夏第一个认出了这具骷髅的身分,他惊恐的叫出声来。 苏舒心中也是大骇。 「我在甲板上忽然看到这块毛毯,里面像是有人的样子,我就把它掀开,结果就看到了……」一脸的胡子遮盖了仇天的表情,不过眼神里透露了他的惊慌。 苏舒沉默了片刻,随即引仇天往自己身后的地面看,「我们这里也有了类似的发现,是之前的四名船员……」 三个人站在狭小的房间里,他们的脚下是五具白骨,不是自然原因造成的,分明是被人啃噬的结果,一时间,他们周围的空气彷佛凝固。 「不行……一定要找到关鱼!」 小夏第一个醒过来,然后冲出去,仇天紧跟着跑出去,他们已经慌了,苏舒想叫他们停一下,谁知却是一阵头晕,他的体力其实已经快到极限,这么跑来跑去,他有点受不了…… 靠在门口,苏舒大口的喘着气,忽然感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猛地回头-- 「谁?」 一双胳膊随即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许歌,明显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我、我看到你快要倒了……想要过来扶你……」她怯怯的说。 「……抱歉。」苏舒藉着许歌的搀扶在原地静了静,感觉不再那样头晕之后,谢绝了许歌的扶助,他向之前小夏他们消失的地方行去。 最后,几个人在他们之前的房间会合。 小夏和仇天都是一脸灰败,光看脸色,苏舒就知道他们一无所获。 「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了,那东西也吃死人。」坐在地板上,苏舒半晌道,他转头问许歌,「你见到我时的那个房间,就在你们房间附近吧,这几天你听到什么声音没有?」 明白事情严重程度的许歌也是一脸苍白,她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没……我没有,常信然也没有,我们这几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她说完顿了顿,然后犹豫的再度开口,「不过说到声音……前几天……」 「说下去。」苏舒鼓励她。 「前几天严俊明倒是说他听到声音。」许歌回忆着,想到那时候严俊明一惊一乍的表情,忽然害怕起来,「他问过好几次,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还问我和常信然,不过我们都没有听见他说的那种声音,所以只是以为他听错了。 「对了!他说过……他好像听到有人叫他船长……」 这句话是后来严俊明无意中说的,那时候严俊明已经不再向他们询问有没有听到怪声的问题,他们以为他没事了,然而偶然的这句,让他们知道他的困扰搞不好更加严重了。不过那时候大家自顾不暇,严俊明的话就被人忽略了。 说完,许歌看到苏舒皱了皱眉,然后和其他人对视了一眼。 听到怪声可以推测是那个怪物的声音,可是船长? 那里是有四个可以叫他船长的人没错,可是…… 那四个人是死人啊! 事情越来越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屋里所有人都向门板看去,然而门板只是虚晃两下,然后没了动作。 在所有人都收回视线之后,苏舒的视线却落在了房间角落,确切的说,是角落那个黑色的箱子。 那个放着关鱼外婆尸体的箱子,因为关鱼的缘故,一直停在他们的房间,原本没有什么不妥,可是苏舒现在却一直盯着它。 「喂,苏舒,那个箱子……有什么不对么?」仇天第一个注意到了苏舒的举动,问他。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苏舒直直走向了那箱子,下一个动作竟是要将箱子的盖子拉开-- 「哎?你开不开的,之前因为牛皮纸没了,所以我已经将箱子钉住封起了啊!哎?开了?」仇天的话说到一半,他惊讶看着苏舒竟然徒手将箱子的盖子推动了。 「钉子被人撬开了。」 他听到苏舒这么说着,心里一阵怪异的感觉,仇天大步上前和苏舒一起摸上盖子,「我来。」 说着,他将盖子掀开了-- 「关鱼!」 掀开盖子的两人都是一脸震惊,让他们一阵好找的关鱼,竟然躺在她外婆的棺材里,这……这是怎么回事? 久违的光亮透过眼帘映入关鱼眼里,黑暗中待了太久,眼睛不适应的流出眼泪,关鱼躺在箱子里泪流满面。看到箱子前的两人愣住,小夏急忙从后面过来要将关鱼扶起,却在扶起关鱼的瞬间倒吸一口气。 「你们看!那是什么!?」 匆忙将关鱼抱出来,小夏对着箱子大叫一声。 仇天和苏舒被他的叫声唤回了神,两人齐向箱内望去,然后不约而同黑了脸。 「天!怪、怪物!」许歌的低声叫唤,为他们看到的东西做了最好的诠释。 千真万确,他们看到的确是一个怪物:那东西非常细长,几乎是皮包着骨头,脑袋光光,毛发稀少,深色带着多层褶皱的皮肤就那样赤裸在外,眼睛出人意料的大,眼珠翻白的瞪着,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口齿一片红的发黑的乾渍,像是血…… 那东西已经死了,龇牙咧嘴的模样,死前似乎在箱子里挣扎了几下,苏舒看到被他们掀开的盖子内部,有几道重重的挠痕。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夏喃喃的,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扶、扶我过去看看……」 他怀里的关鱼却忽然开口。 被她的声音拉回了心思的苏舒,上下打量了一下她,「你还好吧?」 关鱼给他一抹虚弱的笑容,不过在小夏的搀扶下还是坚定的向箱子走去,众人看到她跪在箱子旁边,下一个动作竟是持起了箱子里东西的手,众人看她将那东西的前肢翻过来,检查完一只换了另一只。 「你干什么?」有人问。 关鱼却不回答,拿着那枯枝一样的爪子愣了愣,然后半晌忽然开口:「这是之前袭击我的怪物。」 这句话倒没给大家造成太过惊讶的后果,毕竟看到那东西的瞬间,几乎所有人脑袋里都砸下「怪物」两个大字,而这几天能被众人称为怪物的东西,还能有几个? 然而关鱼下一句话却让所有人呆住了。她说-- 「这怪物……是人。」 「什么?!」屋里一下子炸开了锅。 面对众人的疑惑,关鱼只是沉默,半晌,她用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让自己精神些,然后重新开口:「虽然乍看起来不太像,不过你们仔细瞧瞧,那个骨骼结构,五官结构……都是人类的没错吧?」 顺着她的指引,几个人重新审视那东西,然后惊讶的发现,关鱼说的果然是事实。 「长期营养不良,精神紧绷的话……每个人都会变成那样。」她说着,身子微微晃了晃,小夏急忙扶好她。 没有人知道关鱼现在心里有多乱。 她觉得自己好像清醒在一个恶梦里。 很久以前那些几乎已经被她遗忘的恶梦,在悄悄死灰复燃,用一种巧合的方式提醒她昨日重现。 她感觉眼前的景物再度变得有点花白,她听到那个邮差忽然开口了。 「仇天,你什么时候把箱子钉住的?」 是的,他问得好,他问出了自己现在非常害怕知道,却非常想知道的问题! 「你怀疑我?天啊!绝对不是我把关鱼钉在箱子里的!」仇天大吼。 「我没怀疑你,我只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把箱子封起来的,我想知道这个怪物大概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面的。」 一句话,所有人都明白了,关鱼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 哈……好像,终于发现了…… 「不会吧……」半晌,仇天迟疑的开口,他的声音有一丝轻微的颤抖,「早在关鱼第一次遭到怪物袭击的晚上……我就把箱子钉起来了啊! 因为我们怕怪物会咬伤她外婆的尸体……」 屋里一下子变得死一般寂静。 「这样一来,更加可怕的事情就发生了。」苏舒又开口了,「如果你那天就已经把箱子钉起来的话,我们后来遭受的袭击,以及今天发现的骷髅只能说明一件事。 「做出这种袭击行为的不是怪物,而是我们中间的某个人!」 苏舒的话,终结在许歌的尖叫声中。 第八章 人鱼症候群 常信然醒过来的时候,忽然觉得屋子里多了很多人。所有人都站在他身边,团团把他围起来,那种被人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很不好。 「你们……干什么?」他问得理直气壮,身子却不着痕迹的缩了缩。 「你还想装么?」 他看到仇天冲他举起了碗大的拳头,他有点害怕,不过还是迎着对方的视线。 「装什么?」 「你……你就是这几天一直袭击我们的人!你还想装下去么?好歹把你嘴边的血抹干净再说吧!」 仇天对他大吼出声,听到他的话,常信然抹了抹自己的嘴,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 「你们在说什么?好吧,我承认我吃了独食,不过那么少的东西,我一个人吃刚好一顿,分成这么多人吃,大家连塞牙缝都不够,与其一起死,不如让一个人活下来,换了谁都这么想吧?」脸上带着那抹笑容,常信然舔了舔嘴角。 他看到其他人看向自己的脸都是苍白的。xiaoyingaixiaobai「独食……你……你吃了人啊!你吃的是人啊!你居然吃的下去……」 面对他人的指控,常信然不解的偏了偏脑袋,「你们说什么啊,我吃的是鱼肉,是鱼肉,我怎么可能吃人呢?我是正常人,正常人怎么可能吃人呢?」 接下来,不管其他人怎么说,常信然只是重复着一句话:他吃的乃是鱼肉。 可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片死海中,哪里能有鱼让他吃? 「我吃的……搞不好是人鱼啊……」常信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他站起来,踢动了脚边的圆环,他看到有人把那圆环捡起来,然后女人的尖叫,男人的怒吼…… 他捂住了耳朵,然后拿出怀里最后一块肉,努力塞入口中大嚼起来,有人当即过来要掰他的嘴。他就知道!那些人都是那样的,这些人围住自己,无非是要自己把东西吐出来分给他们!他才不要!那是他找到的鱼肉!他找到的就是他的! 也不顾得上细嚼慢咽了,他将那肉一口吞下肚,咕噜一口,那东西便稳妥的顺着他的食道下肚,他拍了拍肚子,嗯,还是吃饱了比较舒服。 「你们走吧,我要睡觉了,肉没有了,有我也不会分给你们的。」 他说着,便要躺下,谁知仇天却扭住他的手臂;他竟然还拿了绳子,常信然感觉自己被人三下两下捆住了。 「喂!你们想要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屋里现在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常信然的大吼大叫,这几天看来他吃的确实不错,竟然这么有力气。 小夏将之前捡起的圆环递给苏舒,苏舒看了看,看到睡在常信然旁边的严俊明时凝住了视线:他可以看到半白的头发露了一些在毛毯外,毛毯里面鼓鼓的,里面好像有人的样子,不过仔细看去不难发现,那人……完全不动。 没有动作,也没有……呼吸。 顿了顿,苏舒蹲下身,然后猛地将毛毯掀起,伴随着身后倒吸气的声音,他淡淡道:「严俊明死了。」 关鱼强打精神验了尸,老实说,那是很恶心的工作,严俊明和之前其他的骷髅还有不同,他的身体已经被吃光,留下来的只有一只右前臂,完好无损的右前臂后面的部分,就是森白的骨,看上去格外吓人。 那只手成了关鱼唯一能推算他死亡时间的证据。 果然不错,严俊明几天前就死了,之后苏舒每次送水来,常信然都说他在睡觉,其实那个时候里面就已经是尸体了。不过那个时候的严俊明搞不好还有腿,有身体,有头有左臂…… 他是被人一点一点吃掉的。 想起常信然刚才猛吞肉的样子,关鱼忽然一阵反胃,她干呕了几声,最终什么也没吐出来。也是,她的肚里空空,原本也没有可吐的内容。 再度回头看向常信然的时候,关鱼感觉自己眼前发黑,她想起刚才外婆棺材中的那个怪物,她的恶梦终于完全苏醒了。 离开那个充满了腐臭味道的房间,关鱼走到了甲板上,冷风吹过来,送来了清醒的同时,也送来了常信然的嚷嚷声,他一边被人架走一边嚷着,说他吃的是鱼不是人,他的叫骂声最终渐渐远去。 关鱼低下头,半晌忽然开口:「是人鱼症候群,也叫食人情结,是食人癖的一种。」她扒了扒自己的头发,头发全部贴在头皮上,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 「有些人喜欢吃人肉,心理学上管那些人叫做有食人癖的人,人鱼症候群的患者是食人癖者中最为特殊的族群,他们吃人,不过理由相当奇怪--他们都说自己吃的是鱼,而且相当一部分的人说自己吃的是人鱼。 「于是有学者开始研究,他们发现那些人有共同特征,那就是他们几乎都是某次海难之后的幸存者,这个巧合让那个学者非常感兴趣,于是继续研究,然后发现了可悲的事实……」 她顿了顿。 「海难是可怕的事情,虽然现在很少出现海难,可是一旦发生,后果往往很可怕,有人会在海难中直接死掉,还有人会留下来,留在船上,他们是幸存者,有时候他们可以维持到有人营救,成为名符其实的幸存者。 「可是有的时候……他们等不来。食物会一天天耗尽,体力也会一天天耗尽,人们在只有水没有食物的情况下,极限是几天呢? 「根据体力不同有所区别,不过大概是两周左右,有的遇难者却在没有食物的情况下,维持了八个月等到有人营救。你们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活下来的么?」 关鱼笑了,凄惨的笑容。 「他们吃掉了自己的同伴,他们靠吃人活下来。你们知道人鱼的传说是怎么流传出来的么?你们知道人鱼的传说起源是哪里么?」 关鱼的视线放远,望向远处一片漆黑的海面,「是海员,确切的说是航海的人。大部分人说自己见到人鱼是在海难的情况下…… 「……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 「为什么……只在海难的时候才有人鱼的传说呢? 「那些半身是人,半身是鱼的生物……出现在海里,听说它们会大声的尖叫。 「它们在尖叫什么?警告灾难么? 「不…… 「嘲笑人类么? 「不…… 「它们是在求助。 「我想它们是在求助。 「有一种更为现实的理解,那些海里露出半身的生物,根本不是人鱼!他们是人!是遇难的人!他们尖叫、他们挣扎、他们在等人营救! 「然而那些船上的人,为了自身安全的问题不敢营救,所以他们说自己看到的是人鱼。 「多好的解释?! 「人鱼嘛……是会游泳的,根本不需要他们营救。 「这是对童话的颠覆,有点可悲是不是?」 关鱼还是惨澹的笑着,她咬了咬嘴唇,「还有更加可悲的事情,海难中吃掉自己同伴活下来的人,因为良心谴责,他们不肯承认自己吃掉的是人,几乎像是统一口径一样,他们说他们吃的是人鱼。 「在他们心里,人鱼有着人类的部分骨骼,但是本质还是鱼,鱼嘛,就是食物,所以他们吃掉的原本就是食物。这个就是人鱼症候群了。」 没管旁边的人有没有在听,她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多年前的恶梦。 「几年前,我曾经在警察局工作,那时候我还在从事本业,我原本是心理学医师,我在警察局给犯人们做心理辅导,日子一开始很平静,直到我碰到了「它」,你知道么?我第一眼见到「它」的时候,几乎无法想像那原本是人类。 「「它」非常的瘦,皮包着骨头,指甲尖尖,全身都是褶皱乌黑,只有那牙齿是森白的,没错,就像你们刚才在我外婆棺木里看到的那怪物一样。当时我还想那些员警疯了么?竟然要我给一只怪物做心理辅导? 「后来我才知道「它」是人,或者说「它」原本是人,「它」是一次海难中唯一的幸存者,那是大学举办的毕业旅行,「它」和「它」的朋友还有男友都去了,兴高采烈的人们,忽然降临的灾难,就像铁达尼号。 「不过那场灾难没有孕育任何爱情,只是孕育出一只怪物,「它」把船上当时幸存的所有人员,五十六人全部吃掉了,包括「它」不认识的人,包括「它」最亲密的人,毫不留情的全部吃掉了。 「利用那些人的身体,「它」熬过了八个月直到有人营救。被人发现的时候,「它」已经不能被称为人类了,「它」坐在那里,啃着最后一个人的手骨,看到营救的人,「它」只说了一句话,「它」说「它」吃的是人鱼,「它」发现好多好多的人鱼。 「然后「它」就被送到我这里来了,和其他人不同,「它」脱离了海难,可是心却没有回来,「它」成了严重的食人癖者,「它」会出其不意的攻击人类。发现这种现象的时候,「它」已经吃掉了看护「它」的护士。 「然后「它」被证明精神有了问题,成了名符其实的食人者。我辅导的时间不长,也完全无法辅导「它」,于是我辞去了之前的工作……」关鱼说着,叹了口气。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心理压力太大了,「它」每天都在给我讲故事,最后崩溃的人是我,那时候每天我一闭上眼睛就是人间地狱。 「我会看到海,看到海难……几年过去,我以为我可以忘记的,谁知道老天爷就像提醒我似的,让我亲自遇上一回……」 关鱼的故事讲完了,她身边的人却愣住了,半晌苏舒第一个清醒过来,「你累了,回去歇歇吧,我们已经把……把他抓住了,今天不会有事了,你好好歇下吧。」 小夏把她小心翼翼的扶了回去,这个大男孩,明明他才是本次遇难者中年纪最小的,然而现在才发现,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照顾自己。 躺下的时候感到面颊灼热,伸手一抹,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泪流满面。 许歌坐在她身边,半晌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水。 「睡吧,医生,你会好的。」 关鱼于是紧紧的闭上眼睛,然而更多的泪水却从眼眶淌出。那双冰凉的手轻轻抚摸着她,她迷迷糊糊陷入了不安的睡眠。 她为什么不安?犯人已经抓到了,他们现在需要考虑的就是逃出的问题,她除了这个还有什么不安? 关鱼努力对自己说着,可是心里那种强烈的不安,让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遗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和仇天在船里为尸体做善后工作的苏舒,在常信然曾经睡着的地板下发现了一个盒子。那个盒子很普通,就是普通的便当盒,他们在船上经常吃的,然而在这里发现就很不寻常。 「苏舒你发什么呆?快点帮我把严俊明的……弄进去,哇--他的手掉了啊!吓死我了!」 仇天在一旁忙着,对于苏舒的呆愣并没有太留意,然苏舒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寻常。 「你拿的是什么?哎?这不是船上生鱼便当的盒子么?你从哪里找到的?」 生鱼?苏舒的眼皮忽然跳了跳。 「我吃的是鱼肉啊!我吃的是鱼肉!」 之前常信然被绑走的时候,不断叫嚷的话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那句话加上这个便当盒,苏舒脑中忽然浮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只是他不想相信而已,越想……就越是觉得现在浮现脑中的想法,才是事情的真相…… 「喂!苏舒!你要到哪里去!回来啊!」看到苏舒一声不吭忽然往外跑,仇天急忙追过去。 「我们错了!我们弄错了!」苏舒头也不回的跑着,他跑得太快,差点被自己绊住,「常信然不是凶手!他吃的就是鱼肉!他吃的是那个盒子里的生鱼肉!真正的凶手不是他,真正的凶手是……」 常信然被绑在一块门板上,他骂着想出这个主意的人。 他骂着骂着骂累了,看看空无一人的房间,他张嘴就喊:「送水来! 你们想要渴死我么?快点送水过来!」 可惜他的手脚都被绑住了,否则他一定拍几下地板配合,再不济,拍几下身后的门板也是好的,可惜现在他被绑的好像上祭用的猪公一般,完全动弹不得。 他看到许歌从旁边的房间走过来,看到双手空空如也的许歌,常信然原本想要开骂,眼珠忽然转了一转。 「好姐姐,我们交情一直不错是不是?我真的没有吃人!我吃的是鱼!其实我知道有地方还有鱼肉,你帮我松绑,我带你去吃好不好?你一定饿了吧?我知道你一定饿了。」 许歌只是看着他,半晌在他前面站住,却并不帮他松绑。 「好姐姐!我说的话你没听见么?我说了那些人不是我杀的,我怎么可能吃人,你相信我不?」 他吼完,看到许歌点点头,心中大喜,他于是放低声音道:「我就知道你是站在我这边的,既然相信我,那就帮我松开啊!我们一起逃开这鬼地方!」 他看着许歌怯怯的往他身边又走了几步,半晌转过身,从后面拿出一把剪刀。 要帮自己松绑么?太好了!常信然当即不再吭声,乖乖的等着对方拿着剪刀过来。 许歌确实拿着剪刀过来了,谁知,她用剪刀划开的不是绑住常信然的绳索,她用剪刀划开的是-- 自己的喉咙?! 常信然眼睁睁的看着许歌持着剪刀,向自己抡来,「呲」的一声响,他没有感到疼痛,只是脖子上忽然传来无比的灼热感,滚烫的液体喷出来,也淌了他一胸一身。 他惊恐的低下头,看到那刺目的红色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喉咙破了! 被许歌切破了! 心中大骇,常信然想要呼救,却发现许歌切的太是地方,他完全无法发音,灼热感过后,他已经感到了疼痛,无比的疼痛,疼的他想要打滚,可是他被绑在门板上,只能任人宰割。 许歌拿着剪刀,在他脖子附近不知做些什么,常信然只能听到一种很实在的咯嚓声,那是切割什么东西的时候,发出的特有的声音,声音并不清脆,很实在,只有确实剪开了东西才能发出的声音。 常信然的手脚不停哆嗦,或者说那已不算是哆嗦,更加接近一种无法自控的痉挛。 血色从他的脸上,慢慢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地板上,常信然感觉自己的体温在迅速降低,许歌还是那样慢条斯理的剪着,最后她拿出一条红色的肉,在他面前扬了扬,忽然笑了。 她把那红肉一样的东西吃了下去,沾了血的嘴唇轻轻凑到他耳边,常信然听到她在对自己说悄悄话。 「我相信你,我相信那些人不是你吃的,因为…… 「那些人都是我吃的。」 于是,最后的血色,也从常信然的脸上褪去。 「睡吧,医生,你会好的。」 谁在和自己说话?关鱼迷迷瞪瞪的想着,是了,是许歌的声音,那句话是刚刚睡前她对自己说的。 想明白了这点,按理说没有疑惑就应该安稳睡下了,可是关鱼发现自己非但没有那样,相反,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 「睡吧,医生,你会好的。」 还是那句话,在她耳边轻轻响着,就像催眠曲。 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许歌很少叫自己医生的,她之前都叫自己关小姐,很客套的说法,却全世界通用,可是刚刚,她却叫了自己医生。 是很熟悉的说法,可实际上她已经很少听到别人这样称呼自己,当了全科医生之后,她一直要别人叫她关小姐,再不然,直呼其名也可以。她讨厌别人叫她「医生」。 会叫她医生的人……是在很久以前才有的。那是她还在警察局当心理医生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有个人一直用这样甜甜的语调叫她「医生」。 「医生,你今天看起来也很美味唷!」 「医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大海上面,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你长得很像哦。」 「我猜她是O型血,你知道么?O型血的人肉会比较好吃……」 「不想听了么?人家很喜欢给你讲故事的。」 「你说你困了?想要睡觉?」 「好吧。」 「睡吧,医生,你会好的。」 …… 回忆中止于一句话。伴随着记忆中那张充满褶皱,怪物一样的脸孔和许歌的脸一下重合,关鱼一头大汗的从梦中醒来。 「许歌!是许歌!许歌是当年那个「它」!」大叫着,关鱼眼睛瞪的大大,天……她完全没有认出她来!她完全没有想到许歌和「它」竟是一个人!她早就该猜出来了不是? 她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最早戳破她医生身分的人,不就是许歌么? 根本不是透过什么消毒水的味道认出她来的!许歌认出自己来是因为她见过身为医生给她看病的自己! 许歌根本不是什么员警,她们见面是在警察局没错,那时候她是被她辅导的犯人!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鱼。」 「我见过的。」 「告诉你们,人鱼肉很好吃哦。」 「嗯啊,吃过的,告诉你们,吃了人鱼肉真的可以长生不老哦,我今年已经三百八十七岁的,怀里这个是我的曾曾曾曾……曾孙子,因为长生不老,身分就成了很大问题,每天都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很是辛苦呢。」 「嘻嘻!我也是很正经的啊!人家真的已经三百八十七岁了!」 那个家伙根本没有隐藏,早在一开始的时候,她就说了实话不是么? 只是自己那时候只以为那是笑话,竟然漏掉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听说「它」后来还是改不了食人癖,不断袭击路人,成了躲躲藏藏的逃犯,那个孩子…… 关鱼忽然想起了浩浩的哭声。 那个孩子根本就是被她抓来的吧!被一个食人癖者抓来能有什么用途?自然是-- 关鱼忽然想起了那个夜晚,半夜爬起来的许歌,半夜爬起来抱着儿子尸体的许歌,当时自己还在同情她,以为那呜咽的声音是哭声,然而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她半夜饥饿,啃噬孩子尸体的声音吧? 她一直抱着那具小小的身体,然后有一天忽然放下。 那是吃完的时候吧? 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呢? 她还以为常信然是凶手,等等……常信然?! 「不……」 她猛地跳下床,脚一沾地就是一个踉跄,小夏从旁边跳过来将她扶起,看到她的样子只是焦急的问「怎么了」。 「快点!我们要过去……抓住真正的凶手--」撑住小夏的手站起身,关鱼强迫自己咬紧牙关站起来。 「快--我们要去抓住她,晚了……」 常信然就没命了! 第九章 声音 常信然觉得生命力在渐渐从自己身上离去,他几乎觉到自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肉体,他的魂魄置身事外,无助的看着许歌,贪婪的啃噬着他的身体。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血腥的场面,却是在他自己身上。 「常信然。」 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有点熟悉的声音,又不会特别熟悉。 「常信然。」 那个声音又来了,当许歌靠近他的时候,那个声音伴着疼痛而来,异常接近。 「常信然!」 又来了,这次这个声音更加接近了,常信然勉强抬起眼皮,看到门口惊恐夺门而入的人--关鱼! 是她在叫自己么? 不……现在是她在叫自己没错,可是之前并不是她,之前那个声音,像是严俊明的。 严俊明?他没死么? 和她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名叫小夏的少年,和关鱼不同,那个少年好像还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看着一室的血迹,他竟然还往里走。 「许歌,你不要接近那个男人,他是……」 那个傻瓜,还没看出来么? 小夏的话没有说完,许歌忽然跳起来,挥起手中的剪刀向少年划去,躲闪不及的大男孩眼看就要被刺中,谁知下一秒胸前见红的却是关鱼。 关鱼替他挡住了一击。 常信然看到关鱼双眼瞪的大大的,一脸惊恐,那个冷静的女人,他第一次见她有这种慌乱的表情,然后她疯了一样的反握住许歌的剪刀,就像从剪刀刃上流出的血不是她的一样。 「哟--医生,你想起我啦?好久不见,我们是熟人呢!」许歌却并不害怕,这几天吃的饱饱、体力充足的她,对于眼前的敌人并不放在眼里。 小夏好像被吓傻了,站在旁边直直瞪着手上的红--那是关鱼的血,他傻眼了一般站在那里,然后抬头看向关鱼。 「你还有力气么?你连站都站不稳了吧?还想救谁?」 许歌笑嘻嘻的,手里的剪刀向上挑了挑,几乎抽出,然而关鱼立即将它更加用力的握好,于是更多的血从她握住剪刀刀刃的手心淌出来。 「你说的对,没力气了,连站也站不稳了。」面对许歌的问题,关鱼竟然点了点头,「不过,我想救大家。我想救小夏、苏舒、仇天、常信然,我还想救你。」 她的话让小夏愣住了,许歌也愣住了。wrxt 「救我?哈……你怎么救?别说我了,其他那些人,你又拿什么救? 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关鱼却又是点点头,冷汗顺着她点头的动作,从她额头流下,脸色已经难看的要死,可是她却笑了,「你说的没错,我救不了我自己,可是我能救你们,就算我救不了小夏他们,可是至少,我想救你。」 许歌皱起了眉毛。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你想要吃人吧?想吃想的不得了吧?不要吃别人了,吃掉我吧。我哪里也不去,乖乖的让你吃,好不好?放过其他人吧,这么久以来,够了……」 「你说什么!」 小夏不敢相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鱼勉强回过头去,给了他一朵笑容,然后重新面对许歌。 「其实……我早就这么打算了,不过当时没有想起你……没有想起许歌的事情,我只是想着,如果实在撑不下去,就死我一个人好了。我是个拖累,你们却还一直看护着我,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小夏,只是一直没有说。 「不过如今,我不能让你们被吃掉了,我要把自己给许歌。」 盯着许歌,关鱼忽然偏头苦笑了,「你很痛苦吧?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很痛苦吧?所以那时候才每天和我说话,你想把自己的痛苦说出来,你希望有人可以让你摆脱,所以才接受治疗的,不是么? 「可是我呢?却扔下你逃走了,作为医生,抛弃了自己的患者,我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关鱼笑着,她摇着头,忽然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有一次,只有一次,她在许歌面前睡着了,那次她睡得很好,梦里有一只手在不停的摸着她的头发,让她想起了外婆温柔的手掌,她醒了,看到许歌鲜血淋漓的手指头,半晌才醒悟过来那是她自己的杰作。 然后她做了什么呢? 推开许歌,推开椅子,她头也不回的逃走了,辞职信也是后来让人转交的,她就那样逃走了。 现在想起来,许歌那天什么也没做,她渴望人类的血肉渴望的要命,可是她却没有碰眼前的自己,相反,她咬烂了她自己的手指头。 那是病,身为医生明明是知道的,可是自己却比其他人更加害怕,她甚至没将她的病人当作人类对待。 那时候,许歌明明还是有人性的,可是她呢?她做了什么呢? 她没有人性的逃开了,还说许歌是「它」。 她原本就欠许歌一个救赎。 「所以,吃掉我吧。」看着许歌,关鱼温柔的笑了。 「你……在开什么玩笑?!」 许歌却红了眼睛,手里的剪刀用力切下去,正要再度挥出,却猛地被关鱼抱住了,关鱼抱得那样用力,她一定是把全身最后的力量使出来了,许歌感觉自己被关鱼用力抱住,然后撞出门外,她竟然抱着自己投向了大海。 「啊!啊!」许歌的惨叫声划破静寂,然后就是扑通的落水声。 小夏吓傻了一般站在原地,半晌查看了一下常信然的鼻息:没有鼻息…… 想起刚才的落水声,他疯了一样冲出门去,扒住栏杆,「关鱼--关鱼!关鱼!」他愣了愣,然后像是忽然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他猛地从栏杆处跳了下去。 许歌在甲板上爬起来。 没错,是甲板上,在最后一秒钟,她推开了那个疯女人,那个女人落进了水里,而她则重重砸在了甲板上。 「疼……」 呻吟了一声,她向水里看了一眼,随即又是一抹身影从她眼前坠落,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有人跳下去了。 「傻瓜,一群傻瓜!这种地方的海里,去了能活命么?」嘴里嘟囔着,许歌爬起来,向房间内走去,她要节省力气慢慢休养,然后慢慢等待活下去的机会,她会活下来,哪怕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一个。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什么是人间地狱。 一开始日子还算好过的时候,大家都是互相鼓励的好伙伴,每个人看起来都友善,可是后来呢? 发现活命的机率极小的瞬间,大家的眼神都变了。 她被自己最亲密的人袭击,看到自己身上的咬痕才知道:他们--竟然想要吃掉自己! 因为她是最弱的一个,所以她成了众人首先攻击的目标。 没有一个人出来保护她,她躲躲藏藏,每天担惊受怕的活着,那一瞬间,她才知道那些早在海难中死去的人是多么幸福! 因为他们提前死去,所以不用面对如此的地狱,能够在那一刻一起死去有多好? 可是她活下来了,她不想被那些人杀掉,她要变得够强,如果他们这些人有人能活下来的话,她要是那唯一一个。 她吃掉的不是那些相交多年的友人,她吃掉的本是没有人性的鱼。 她的那些好友死掉了,早在那场海难中就死掉,幸福的死去。 小心翼翼从侧面的楼梯,爬到他们之前容身的房间,看到角落里一个黑色箱子的时候,许歌笑了。 那正是她要找的东西。 她一开始就盯上那个箱子了,确切的说是那女人外婆的棺材,早在仇天说那个箱子是他救命恩人的时候,她就留意了那个箱子,想想看:一个装了一具尸体的箱子,上面拖了一个个子高大的男人还能浮起来,那只能说明那个箱子的浮力非常不错! 对于其他人或许不可能,可是对于身高只有一米五七的她来说,那个箱子完全可以成为她的救生筏! 所以一开始许歌就知道,那个箱子将成为救她命的最终手段。 她打开了那个箱子,关鱼外婆的尸体躺在那里,那是后来找到后,重新放到里面的。尸体有些干了,看到那脖子上有牙印,却仍然面无表情的尸体的时候,许歌的眉毛皱了皱。 她……当时明明是想袭击关鱼的,可是咬下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名陌生女子,那个女人发出尖叫,就是那声尖叫引来了众人。 不敢带着那女人逃跑,她将那女人扔在了中途,谁知后来被苏舒他们找到的时候,那个女人竟变成了关鱼外婆的尸体。 尸体的颈部有牙印,她的牙印。那是被她袭击后的证据。 许歌当时心里感觉非常怪异,许久没有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然后他们在棺材里发现了关鱼,大概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他们口中的「怪物」做的,可是许歌却心知肚明:自己什么也没做。 她于是知道这艘船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了。当下之宜就是尽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把棺材里原来的主人抱出来扔到一边,然后在里面翻了翻准备躺入,掀开底板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 「哼--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那些东西提醒了她必须离开。把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扔出去,许歌吃力的将棺材推出门,再用力一推,棺材落入了海中,然后她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也跳入了海中。 她落的位置刚刚好,就在那个箱子旁边,吃力的掀开盖子扔到一边,许歌小心的爬进去,躺好之后,她抬起手,抹掉了眼角不知什么时候跑出来的一滴眼泪。 她会活下去,不管情况变得如何恶劣,她一定会活下去。 海水隔着木板轻轻拍打着她,轻轻摇晃着、推着她渐渐离开那艘白色的巨大邮轮。许歌闭上了眼睛,她累了,这几天下来她非常的累,虽然肚子很饱,可是那种时时刻刻提防别人的高度戒备,让她的疲劳感大概是其他人的五倍。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的,可是眼皮却渐渐耷拉下来。 「许歌!许歌!」 有人叫她名字的声音。许歌一下子清醒过来,她想要坐起来,却忽然想起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于是小心翼翼的,她稳住棺材,用眼睛警醒的探看四周。 没有人……啊? 黑色的大海,黑色的天空,周围很暗,不过她确实没有看到任何人。 「许歌!」 然而她又听到了那个声音,这一次是在她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听到的,所以特别明显。那个声音离她非常近,简直就像凑在她身边和她说话似的。 「谁?」许歌坐了起来,她有点慌张了。 「许歌!许歌!」 然而彷佛故意吓唬她似的,那个声音第三次响起了。 三次声音,三次不同的声音。接下来,不管许歌怎样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些声音就是响个不停,声声越发急切,就像催魂令一般。 许歌忽然愣住了。刚才响起的两个声音,终于听起来耳熟了,那个声音是……严俊明还有……常信然? 那两个人……不是死了么?被她咬死的,吃掉的。 许歌害怕了,她捂上自己耳朵,却发现那些声音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听起来更加真切了,就像从她体内发出的一样。 等等--体内? 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她忽然想到一件事:严俊明死前的时候听到过声音,叫他船长的声音。 而常信然活着的最后几天里,也提过听到严俊明叫他的声音,因为听到那个声音,常信然才相信严俊明还活在世上的,然而那个时候,严俊明其实已经被她吃掉将近一半。 等等……让她想想,在严俊明之前,她吃掉的是柜子里发现的四具尸体,那些人穿着船员的服装,对了……后来苏舒他们说过那是晴天号船员的尸体,而严俊明则是之前晴天号的船长…… 「喂!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么?有人叫我船长!」 「许歌!你要严俊明别叫了,我要睡觉!」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严俊明和常信然的话,一下子在她脑海里鲜明了,她不记得那两个人的表情了,可是他们当时说的话她却完全记起来了。 他们听到的声音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声音的主人都是被她吃掉的,细嚼慢咽吞入腹中的…… 等等! 腹中? 许歌脸色刷白,她颤抖的将双手用力压向自己的双耳,闭上双眼,她认真的听-- 「许歌!」 「许歌!」 「坏阿姨!」 「小歌!」 …… 她听到了!她听到好多好多的声音!好多好多的人!那些人在她体内大声的说着话! 「不……怎么会这样……」许歌的手一下子从耳朵滑到了自己的腹部,双手颤抖碰触着自己的肚子,隔着薄薄的肚皮,她感到被人用力敲打的感觉。 是手掌,她掀开自己的上衣,看到自己腹部用力凸出的,赫然是手掌的形状。 不只一个人的手掌,越来越多不同大小的手掌一起推着她的腹部,就像想要破腹而出一样,与此同时,回响在她脑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了,许歌听到无数的声音在嘶吼。 「出去!我要出去!」 看着自己被撑得几乎透明的腹部皮肤,许歌真的怕了,她惊声尖叫,抱住自己的头,却在发现这个动作让声音更加清楚的时候立刻松开了手,她拼命按压自己的肚子,却感觉有东西隔着肚皮抓住了自己的手。 许歌的眼睛一下子瞪的大到不能再大。 她动了动手腕--一动不能动!手腕上热意盎然,就像有人抓住了她一样…… 她颤抖着向下看去,看到了自己的肚子。 她的肚子被破开,鲜血淋漓,有一只手从那一团血淋淋的地方伸出,正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腕,然后第二只手掌,第三只手掌…… 一只接一只的手掌从她的肚子里伸出来,许歌接着看到一个个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人从那里爬出来,腹部疼到一定程度,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她只是瞪着眼睛,一直瞪着眼睛…… 她瞪着眼睛死去了。 苏舒跑到之前的屋子的时候,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确切的说常信然在,不过他已经是死人。 他的喉咙被咬破,身上被咬的破破烂烂,他的眼睛睁的极大,他维持着被绑在门板上的姿势死去。 看到他凄惨的样子,苏舒愣了愣,半晌将他的身上的绳子松开,把那个可怜的男人放在地板上,然后合上他的眼睛。 他伸手合了三次,常信然的眼睛才闭上,勉强闭上的,冲着光看,可以看到他眼皮下微微的闪光,就好像他假装闭着眼睛偷看一般。 苏舒用力深呼吸,然后重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屋里果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无论是关鱼、小夏还是许歌…… 「许歌,是许歌……」半晌苏舒忽然开口,「早在关鱼说起她过去经历的事情时,我就隐隐觉得那个故事熟悉,后来才忽然想起来,那不就是许歌拿给我看的书上面写的故事么?」 那是她写的书。 和好友、男友快乐出海的女主人公,他们遇到了海难,所有人都死了,包括苏舒以为是男主人公的人也死了,接下来故事该怎么进行?亏他当时还和关鱼说过那个故事…… 关鱼没有想起来,他也过了太久之后才猛地想起来。 于是常信然就这样死掉了。 那个故事的真正结尾,其实就是除了女主人公之外,所有的人都死掉了。 而且事情还远远不只这样简单,在他看到常信然房间里那份生鱼便当的时候,他心里掀起了滔天大浪。 苏舒和仇天到了隔壁房间,那里仍然没有其他人的影子,苏舒抿了抿嘴唇正想说什么,忽然,视线钉在角落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跳。 「关鱼的外婆……的棺材不见了……」 他把他看到的事情说出来,他的声音忽然干涩,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颤抖。 「啊?就是啊!你看!地板上是什么?」仇天的声音忽然响起,皮靴跑在地板上特有的哒哒声响起,苏舒随即看到仇天蹲在了之前放棺材的地板附近。 「绳索……刀子!这是定位仪么?那是什么……天!这些东西究竟是从哪里出来的?」他一边翻捡地板上的东西一边说着,然后手里忽然拿起了一个什么,一脸惊恐的转过头来,「苏舒,你看,这是枪!这里竟然有枪!」 「啊!是枪,我很少见到枪呢……」苏舒愣了愣,然后附和道,他向门外黑色的海面看去。 天!关鱼-- 「我觉得我们还是下去找关鱼好了,没有见到尸体的话,我觉得他们还活着,我们快--」 「苏舒,你说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仇天却忽然问。 「哪里来的……哪里来的……」喃喃的重复着他的问题,苏舒的额头出了薄薄一层冷汗,汗水越来越多,多到只要仇天一回头,就可以轻易察觉的程度。 仇天回头了,看到满头大汗的苏舒,惊道:「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水?」 他说着,就朝苏舒走过来,苏舒却向后退了一步,于是他现在就站在门口的甲板上了,身后就是栏杆,苏舒可以听到身后海水拍击船身造成的巨大声响。 今天的海,不平静。wrxtqiqi 苏舒顿了顿,然后做了一个之后看起来有点危险的决定。 他决定激怒眼前的男人,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你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啊?上一个问题?」仇天用左手扇了扇自己的大胡子,右手却仍然拿着从地上捡来的枪。 「我还知道你上上个问题的答案。」苏舒盯着地板上的东西,半晌将视线从地板挪到了仇天的皮靴,然后爬升到仇天脸上。 「你刚才说你不知道的东西……那是一条便携型救生筏,至于那些东西的出处……应该是关鱼外婆的棺材。」苏舒慢慢的说着,海风吹在他汗水遍布的后颈,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说什么!」仇天瞪圆了眼睛。 苏舒点点头,然后继续解释,「我想,船上一定有一个人逃走了,或许是关鱼,或许是小夏或许……是许歌。那个人想利用箱子--也就是关鱼外婆的棺材逃走,走之前当然要把里面原来的东西拿出来。 「所以外婆的尸体现在躺在这里的地板上,然后……还有里面其他的东西。」苏舒顿了顿,「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在里面,我却是不知道的。」 然后他继续说了,「那个利用棺材逃走的人也不知道,他是外行人,所以没有看出那个是新型的可携式救生筏,把这个最救命的东西扔下就走了。」 「哦?你说逃走的人是外行人,不知道那个救生筏的身分而将宝贝丢了,这么说来你倒是认识这个救生筏的内行人罗?」仇天说着,脸上的笑意凝固,他盯住了苏舒。 苏舒点头,又摇头,「我本来也是不认识这个东西的,估计船上一起遇难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我之所以会认出那个东西,是因为之前有人无意中介绍过那个东西给我。」 苏舒说着,迎上仇天的眼神,「你忘记了么?告诉我那个东西是什么的人……是你,仇天。」 第十章 truth 苏舒的视线牢牢锁定仇天,仔细观察着仇天的表情,苏舒嘴里的话却没停,「所以,现在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把这东西放进关鱼外婆棺材里的人,是你,不是么?」说完,苏舒紧紧抿住了嘴唇。 「你……你开什么玩笑啊?」 仇天笑了,又向苏舒踏进一步,苏舒于是立即倒退一步,现在,他的背脊已经贴到冰冷的栏杆,无路可退。 「能这样做的人只有你。」嘴里却完全没有示弱,他反而更加大声,海风将他的声音刮了出去,他的声音零散在海面上。 「最早将棺材推上来的人是你,你让人先将棺材拉上来,然后自己才上来,充分说明了你对那个棺材的重视程度,那时候只觉得你是单纯感激救命之物的心情,可是现在想起来,那时……你就已经将东西放在棺材里面了吧?」 「快点把绳子扔下来!快点!快把我拉上去!」 「你刚一上来没多久就故意打开箱子,让人看到里面的尸体,之所以这样做,也是利用人们对尸体的惧怕,有害怕的东西在里面,自然没有人会随便打开箱子,这样一来,你藏在里面的东西,被人发现的机率也就小了很多。」 仇天说着,忽然弯腰,「我倒要看看这个箱子里是什么……」 「不要--」 看他的动作竟是要掀开箱子的盖子,关鱼本能的想要阻止,然而她的话却说慢了一步,仇天已经将盖子掀开。 「幸运的是,那个箱子里的尸体居然是关鱼外婆的尸体,于是你就有了将箱子留在身边的理由,后来常信然他们离开,你仍旧坚持留守,恐怕也是为这个原因。不过船上毕竟出了你预料不到的事情……」 苏舒看着仇天,看到他被胡子掩盖之外的皮肤,也冒出了一层汗水。 「袭击人的怪物出现了,你担心它们会吃尸体,所以一开始就主动对关鱼提出建议,将棺材钉住。」 「哎?你开不开的,之前因为牛皮纸没了,所以我已经将箱子钉住封起了啊!哎?开了?」仇天的话说到一半,他惊讶看着苏舒竟然徒手将箱子的盖子推动了。 「钉子被人撬开了。」 他听到苏舒这么说着,心里一阵怪异的感觉,仇天大步上前和苏舒一起摸上盖子,「我来。」 说着,他将盖子掀开了-- …… 「早在关鱼第一次遭到怪物袭击的晚上……我就把箱子钉起来了啊!因为我们怕怪物会咬伤她外婆的尸体……」 「邮差先生,你看的倒真是仔细。」似笑非笑看着苏舒,仇天握紧了手中的手枪。 他的额头有青筋暴起,然而苏舒却像没看见似的,反而赞同似的点了点头。 「我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眼力比较好。这几天我一直有巡逻,我走的比较慢,所以也比较仔细。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们这群人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有食物来源,所以一直在找那个人。因为事先就有了警觉,所以之后对船上每个人都有观察,你,并不是唯一的一个,所以不必介意。」 「食物来源?你怎么知道的?」仇天追问。 苏舒怔了怔,习惯地想要推眼镜,推到空气才想起自己的眼镜早已报废,他将手垂下去,随手搭上一旁的栏杆,「排泄物。」 「啊!?」 「是排泄物啊,这么多天没有吃饭,只有水喝的日子,船上的厕所里却仍然有人排泄正常,你想这能是怎么回事?」 「邮差先生果然仔细,连这个都注意,啧!」仇天还是笑着,半晌笑声戛然而止,「所以,你就开始怀疑我了么?」 「不。」苏舒却摇头。 「我是确定,我现在非常确定那个人是你。而且……我倒想问你一个问题。」顿了顿,苏舒再度迎视仇天,「你在这船上找什么?」 「嗯?不简单,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 仇天笑着,苏舒却注意到他并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 「因为你一直在船上奔来跑去,从一上船就如此;而且,有一个非常明显的证据。」苏舒忽然指向地面,「明明有救生筏却不坐它逃走,这个人不是故意留在船上是什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为了找「那个东西」才出海的吧?压根就不是什么你说的人鱼,你查的资料都和晴天号有关,你对晴天号的历史了解,比晴天号的现任船长严俊明还深,我要是没弄错,你寻找的,根本就是晴天号吧? 「不,不完全准确,你要找的不是现在的晴天号,而是五十年前失事的晴天号,确切的说,你要找的是五十年前,出事的晴天号上面的某样东西,对么?」一口气把自己肚子里所有的话说出来,说完苏舒急急吸了一口气。 然后,他看到仇天笑了,他听到仇天对他说:「你猜对了,邮差小朋友。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仇天顿了顿,彷佛陷入了回忆。 「我要找的东西,确实是人鱼,不是童话里长尾巴的人鱼,也不是关鱼嘴里所谓的食人癖患者,而是更加美丽宝贵的东西,你知道么?海里有一种非常罕见的宝石,它的名字是「人鱼的座标」……」 五十年前晴天号在一片海域莫名失事,所有人都陷入了惶恐,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除了几名船员外加……一个小孩。 那年,仇天五岁。 随着父母出海,那是仇天第一次海上旅行,海上的一切对于孩子来说,都是稀奇的,船上没有玩得来的小朋友,他和几名船员成了好朋友,每天他都会到船尾,看那些船员捕鱼,看他们打牌,海员的性格爽朗,他以后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然后,归程的某一天,他的那些大朋友钓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不就是石头么?有什么了不起?」他看不起的对那些人说。 「不懂了吧小不点?这是人鱼啊!这种石头只要一小片就可以卖几百万呢!我们钓到「金」鱼了!」 那些家伙只是兴高采烈,没和任何人说。他们给了自己糖果,要自己帮忙保密,然后将那石头藏在了不知道什么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为了那块沉重的石头,他们扔掉了四分之三的食物储备。 反正快要返航了,马上就到家,不会有事的。 当时那些人是那样想的吧?他们做着发财梦,原本不会想什么不好的事。 然而不好的事却立刻来临,晴天号的仪表不知道为什么,一夕之间全部失灵,而且更加悲惨的是,他们遇上了前所未遇的大风暴!他们遇上了海难! 船长的英明指导下,船上八十八名人员全部存活,然而这些大难不死的人,立刻陷入更加窘困的境地。 他们没有了食物!他们这才发现食物被人扔掉了! 然后就是人间地狱。 仇天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他偷偷藏进一个箱子,带着那些船员给他的糖果坐进去,朦胧中他感觉自己的箱子落入了大海,水中摇来晃去,然后得救。 进了孤儿院,上学,成为了海洋学学者,他忽然想起了儿时的遭遇,他忽然想起了那块叫人鱼的石头,查阅资料之后他这才惊异的发现,那东西竟然真的是宝物! 「那是人鱼的座标!」仇天忽然抬高了声音,脸上出现一丝神往,「是一种尚未被研究出来属性的石头,因为太稀少了! 「也难怪晴天号的罗盘会失灵,也难怪晴天号会遇上海难。那石头是海神的宝物啊!那种石头有一种天然的磁场,会让一切仪器失灵,世上现存的一小片「人鱼」就可以做到那样,何况是那样巨大的结晶体?」 仇天想起来,那时候那批海员捞上来的,可是需要抛弃食物才能拖走的大家伙。 「所以,你就打起了那石头的主意?」苏舒忽然问他。 「你不明白的!你们这些人不会明白的!我想要研究那块石头,想要的不得了……」儿时的回忆加上后来所学,仇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那块别人看起来可怕而无用的石头那样着迷,事实上,他非但着迷,他简直发了狂。 意识到自己登上五十年前的晴天号的时候,他心里没有惧意,有的只是兴奋。 「这艘船现在还在失灵,说明「人鱼」一定还在这里!它就在这艘船上!等我到来……」仇天说的兴奋,说到后来却忽然举起了手中的手枪,「好了,你想知道的问题都解释给你听了,小朋友,你知道的太多了,再见。 「你要感激我,如果现在不死去,你早晚会用更加悲惨的方式死去,永别了!」 枪声响起的瞬间,苏舒咬紧牙关,之前就扶好栏杆的胳膊猛地一勾,身子随即箭一样从甲板上跳下去,子弹擦着他的额头飞过,一阵热流随即从他脸上淌下,不过,并没有射中他。他在空气中坠落,紧接着冰冷的海水灌入他的领口。 「跳海了么?算了,这种天气他活不了。」举着枪看着枪口飘出的白烟,仇天愣了愣,随即将枪别好,捡起地上的可携式救生筏,他笑了。 人鱼在这里,他心里有种预感,人鱼就在这里! 「再等等……我来了……马上就来……」喃喃说着,仇天向黑暗中走去。 最后的氧气马上用完,她已经不行了。海水开始从口灌进来,关鱼感觉自己四肢变得麻木,冰冷。 她不会游泳,就算会游,她现在也没有体力。 她想她快要死掉了。 听说人死之前,之前的记忆会像走马灯一样在脑中翻过,这话大概是真的,因为朦胧中,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和外婆曾经的对话。 「哇……外婆见过人鱼么?见过的吧?说的这么详细,外婆一定是见过人鱼的!」 「嗯,见过的,外婆年轻的时候见过。」 「哪里哪里?海里么?」 「嗯,外婆坐船出海,然后见到了人鱼。」 「……人鱼一定很漂亮吧,真好,我要是会游泳就好了,我也想见人鱼……」 「……还是不见的好,人鱼……是会带来灾难的生物,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不是为了警告灾难,而是……」 「外婆希望你一辈子也不要见到人鱼,一辈子也不……」 是了!她怎么刚想到呢?一定有办法的,因为外婆活了下来,外婆当年一定搭乘过这艘船,而且应该是这艘船上唯一的幸存者! 外公……你们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外婆……为什么活了下来了? 她想着,眼泪从眼里流出来,却迅速融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为什么呢? 外公……外婆…… 你们在这里吧?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是外婆会想要死后回来,一定是因为有亲人在这里吧? 之前看到的女人、老人……是外婆的家人吧? 他们也死了么?自己见到的是死人么? 难道自己那个时候就死去了么? 脑子里被一个又一个问号填充,关鱼在水里大滴的流着眼泪。 不想死……她还不想现在死去!她还有好多事情不明白! 外公--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心里大吼着,就在双眼即将翻白的瞬间,关鱼感觉自己胸前飘出了什么东西。 眯着眼睛看去,关鱼看到了外公的日志,纸页被海水的波动翻动,翻到外公日志的最后一页时,她忽然看到了那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行字:「船尾有石头。」 拼命伸手向日志抓去,关鱼太激动一口气没有憋好,大量的海水于是从鼻中灌进来。 糟糕-- 这个念头劈入脑中的瞬间,关鱼终于晕了过去。shenmishui晕倒的瞬间,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影,年轻的男人,年轻的女人,还有…… 她想她看到了人鱼。 醒过来的瞬间,关鱼发现自己扒在一块黑色的木板上,仔细看去竟像是外婆棺材的盖子,大惊之下关鱼差点松开木板,却冷不防碰到了什么,那东西顺着自己往下滑去,关鱼本能的去扶持,这才发现自己扶起的原来是小夏。 小夏一脸苍白,因为刚才的变故睁开了眼睛,看到自己,笑了。 「太好了,你没事。」 小夏的笑容苍白虚弱,他的头发湿透,关鱼这才想起似乎是他救了自己,她落水后似乎有人跟着跳下来,现在想想,应该是小夏。 「谢谢。」对着少年,关鱼露出一抹笑容。 「你学会游泳了?」关鱼吃惊的想到这个问题,若非如此,就凭一个旱鸭子,如何能把自己救上来? 「嗯,人急了果然可以无所不能,忽然发现自己会游了。」说到这里,少年于是得意的笑了。 他们又听到一声落水声,惊讶的向那个方向看去,这才发现是苏舒,苏舒在水里挣扎了几下,很快浮了上来,看到扒着木板的他们,也是一脸惊讶的样子。 劫后重生,同样的三个人,同样只有一块木板,三个人再度相逢的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诡异的表情。 「苏舒你怎么会跳下来?」关鱼注意到苏舒的姿势很明显是有所准备的,否则不可能浮起如此迅速。 听到她的问话,苏舒的脸色却忽然一变,「不好!我们三个的事情还没完,快点,要回到船上去,我们要找人鱼……」 「人鱼?」关鱼和小夏不解。 「是一块石头,名字叫……」苏舒游着,顺口将之前和仇天的事情,解释给两人听。 没想到听了他话的关鱼,却忽然愣住了。 「石头……我知道石头在哪里!外公!我外公告诉我石头在船尾!」昏迷前原本以为做梦的事情,在苏舒的关键字提示下忽然变得鲜明。 那不是梦!关鱼一下子清醒过来。 「船尾……」苏舒却愣了愣,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鱼见他掉转方向,忽然向船尾游去。 「不上船去了么?」小夏还是呆呆的问。 「不!石头没有在船上!石头在船尾!在船尾另一张渔网里!」头也不回的说着,苏舒迅速向目的地游去。 想到最早那沉重的拉也拉不动的渔网,他一下子明白了。根本不是仇天以为的「锈住」,而是里面装了异常沉重的东西。 是这样!一定是这样没错!他们一定要赶在仇天发现它之前…… 「解开,我们要把这渔网解开,让里面的石头掉下去。」看到不出所料果然在那里的石头,苏舒忽然道。 怔怔看了他一眼,关鱼和小夏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动手,争分夺秒的解着巨大的渔网。 关鱼的手指被粗糙的渔网刮伤了,可是她还在继续,然后感觉身边越来越冷,她忽然发现认真解着绳子的三人周围,不知何时聚集了好多的人。 有之前见过的外婆的家人,也有没见过的人。他们的半身在水上,然后半身在水里。 他们齐齐看着自己解绳子。 一脸迫切的看着。 于是关鱼加快了手中的速度,手中的绳子猛地下沉了一段,船身却向上浮起了一些,船体摇晃着,发出巨大的声音。 「快了,就快了……你们再稍稍等一下……」嘴里喃喃着,关鱼手中动作飞快。 她看到一个女人,那个透明的女人对她微笑,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关鱼对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她从水里浮起来的时候,关鱼看到了她蓝色的裙子。 外婆……是你么? 她看到了外婆旁边的年轻男子,穿着海员制服的男子对她微笑。 一定是你们了……太好了,你们见面了,太好了…… 周围的寒气在慢慢上升,那些透明的人开始登船了,关鱼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汽笛声,开船前的汽笛声。 「你们在干什么!见鬼!你们想要将我的石头弄到海里去?你们疯了么!」 头顶上传来一声大吼,关鱼没有抬头。 「我要跳下去……哎?你们是谁?干嘛拉着我?喂!放开我啊!我不要出海!我要下去啊!」 头顶上的仇天还在大吼大叫,他的声音听起来惊慌,可是船下却没有一个人抬头,最后一根绳索解开的瞬间,石头沉重缓慢的落入海中。与此同时,三人听到了巨大悠长的汽笛声。 「晴天号八十八名乘客现已到齐,晴天号现在启程了,虽然经过暴雨,不过接下来的返程,希望大家愉快的度过!」 排水口轰鸣的开始运作了,三个人怔怔的看着那原本一动不动的船,忽然开始航行。被船尾排出的海水冲出去好远,三个人紧紧扒住之前的木板,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那刚刚启程的船。 「太好了,他们出发了。」半晌,关鱼忽然道。 「嗯。」苏舒应声。 「我想他们这一次一定可以到达想去的地方。」最后,小夏微微笑了。 他们靠着木板漂流,虽然告诉过自己一定要坚持住,可是苏舒最后还是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睡在床上。是的,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柔软雪白的床铺,他看到他旁边的床铺上,躺着还在沉沉睡着的关鱼。 「我们的乘客用望远镜看到你们的,说有个小伙子在大声呼救,船长这才下令派人出去营救,你们命真大!这片海域离陆地好远的,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救了他们的人后来这样对他说。 「说来也怪,那名乘客当时明明说看到三个人,可是我们派小艇过去的时候明明只看到你们两个,还特意派人去水下看了看的,喂,我们没少救一个人吧?」 「……不,没,确实只有我们两个「人」。」苏舒的声音平淡,那个人自然听不出,他特意强调的最后一个字。 是的,只有两个人,第三个,那个大声呼救的家伙,本不是人。 那是苏舒找到常信然房间内的生鱼便当时,才发现的事情。 那份便当是他的,离开晴天号的时候,船员递给他当午饭的便当,当时他说忘了东西要回去取的,就是那个便当。然后,他发现明明忘在蓝岛的便当,出现在了五十年前的晴天号内。 那个时候他就想,那个笑得一脸天真的少年,真是出色的演员。 他这才想到,搞不好他一开始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蓝岛,他去的「蓝岛」根本就是之前所在的那艘船!他忘在岛上的东西在船舱里发现,两次错误的天气预报,不就暗示了那一点么? 是了,他们去的根本不是天气预报的领域,而是有着诡异天气的亡者之船。 因为之前在蓝岛见过小夏,所以他看到小夏,就理所当然的把那个地方当成蓝岛。 因此当他发现自己的便当盒时,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家伙一开始就在说谎,他把他们引到了古怪的地方,让他们遇到了鬼怪的事情。 不过其实他什么也没做,后来发生的那些事都不是他做的。 说到底,他其实还救了两人,那种天气,能带着他和关鱼,游到有船经过的海域……只有他了吧? 那个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鱼的脑子里想什么,果然还是鱼的事。」 将胳膊枕在脑后,苏舒缓缓闭上了眼睛。 尾声鱼说小夏在海里游着,静静躺在海里,假装自己是一具尸体。 阳光透过三十厘米的海水撒在他身上,有种奇异的美感。 果然还是海里好。 鱼果然还是生活在海里好。 它是鱼,有点特殊的鱼,它是人鱼。 为什么人类会以为没有雄性的人鱼呢? 其实是有的,可是它们活不久而已,它们不得不早早死去。雌性的人鱼如果有了孩子的话,就会异常的噬血。它们会想要吃人。 于是,那个时候雄性的人鱼会选择献出自己,让妻子将自己吃掉。 「能被自己的爱人吃掉是一种幸福,能够成为自己妻子和孩子的养分是莫大的幸福……」 有一个被吃掉的同伴死前这样说过,小夏始终无法理解,害怕自己被吃掉,所以逃开。 它只是一条鱼,因为不想被吃掉,所以离开了同伴的寂寞的鱼。 它是恶劣的鱼。 不懂人类的感情,它想自己的本质果然只是一条鱼。 海底的日子太无聊,所以它开始会偷偷溜到海面,海面上有时阳光灿烂,有时乌云密布,有的时候还会暴雨连连,海面果然比海底有意思。 就连天气的变化也要多许多,他最喜欢疾风骤雨时候的海面,特别是夜里,下半身泡在水里,上半身接受暴雨的洗礼,它觉得海面上彷佛成了另一个海底。 它开始喜欢上海难,后来想想,它之所以会说人类的语言,还是从那些人类口里学会的,它学会的第一个属于人类范畴的声音,就是尖叫,海难发生的时候,船上的人们惊恐奔走,无论是哪国人,尖叫的声音总是相同。 「……它们只在海难的时候才出现,不是为了警告灾难,而是为了吞噬遇难者新鲜的血肉……」 后来,有人这样形容它们,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它笑了,人类真是可笑,它不吃人的,相反的,它知道人类却是会吃人的。 它看到过那种景象,无数次。 生死关头,母亲吃掉了儿子,丈夫吞噬了自己的妻子,至于那些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之间更是…… 只有一次,有个人类很奇怪。 「请你把我杀掉吧,然后把我的血肉给我的妻子,当然,你也可以……」那个男人说了奇怪的话。 他请求自己杀掉他,同意自己吞噬他的血肉,只是为了请他,把死去的他的血肉分给妻子吃。 「我的妻子怀孕了,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我是父亲,我不能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死掉……求你救救她们!」 那个男人哭了,哭着请求自己把他杀掉,哭着请求自己把他吃掉。 答应了男人的要求,它借用了船上的厨房,将男人最后留下来的「遗物」加工的很香,它把自己的成品,端到那个骨瘦如柴的憔悴女人面前,她只是麻木的盯着自己手里的饭食,并不像以往那些饿到两眼发红、疯狂抢食的人那样。 她哭了,她哭着将碗里的东西一口一口吃掉,她吃的很慢,每口咀嚼二十下,听说那是最有利于食物消化的次数……它很坏心,故意留了一颗牙齿在里面,它知道她吃到了,可是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她甚至将碗里最后的残余舔光了,她的眼泪落在空碗里,她连自己的泪水一并吃入肚里。 「你说……海里这么大,一定有人鱼吧?」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许久之后,忽然说。她已经不再流泪,只是眼神空洞的可怕。 「人鱼……虽然上半身是人的样子,可是它们还是鱼是吧?它们是鱼……是鱼是吧?」她只是不断的重复这句话,像是急于得到别人的肯定,又像只是自言自语。 它想了想,然后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海里有人鱼,而且人鱼本来就是鱼,他们不是人。」 它,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人类。 它是鱼,海里游来游去的鱼,只是偶尔上岸行走,就像人们偶尔入海观光一样,它只不过逆其道而行,他是到岸上旅行的鱼类。 然后,那个女人原本枯竭的眼眶里,新的泪水大滴大滴的重新涌出。 「太好了……太好了……人鱼……只是鱼……它们是鱼……我吃的……是鱼……」 它只舔了一口男人的血,并不好吃,不过这也算接受了男人的交易,于是,它救了那人的妻子。 将那个女人带到岸边,它毫不回头的离去。 海难在它眼里变得不那么有趣了,它想自己有点厌烦了。 它还是留在海里,偶尔也会到岸上去,它学会了人类的语言,学会了思考,它看起来有点像人类了。 它不喜欢这样。 那个女人每年会在固定的日子回来,然后呆呆的看海,她从来不下船,晚上的时候,她还在看海,它在黑色的海里看她。今年,她没有来,她死了,她的尸体由别人送过来,和她死去多年的丈夫、亲人团聚。 因为她,它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邮差,它遇到了她的外孙女。 她和她长得很像,它其实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它留下来,然后看着一群人演了一场好戏。 经过这一次,人类在他心里的印象更加古怪。 「奇怪的人类……」小夏在水里翻了个身,半晌浮上水面,阳光洒在它赤裸的身上,它伸了个懒腰,「这一辈子也学不来他们那样。」 「我果然是鱼。」静静的,小夏笑了,望着远处渐渐远去的轮船,小夏阳光灿烂的笑了。 一转身翻身入水,海面上再也没有少年的身影。 --《亡者日记》全文完后记-- 关于关鱼外婆的日记:那是他外公决定死去之前写的,用的是船上运送的货物。 关于小夏上船时候掉落的裤子:那个时候他就变成人鱼了,尾巴出来把裤子弄破掉了,那一段不是耍笑+吃豆腐描写来着。^^会写这样一个故事其实是因为一个游戏,本来想写另外的题材所以开始玩一个游戏,那个游戏里有一种怪就是人鱼,很漂亮。 为了去看她结果我每天都去那里,哪怕自己级别不够经常被人鱼咬死。 杀与被杀中,这个故事就产生了。 远目(勉强算是本人玩游戏的玩后感好了^^)。 这个故事写到最后,说句实在话,我觉得自己糟蹋了一个大好的爱情故事题材。orz其实本来想让小夏和关鱼最后在一起的,可是那样会有一个很悲伤的结局。 不知道有人想到一点没有。 因为我觉得太过悲伤。 所以就让小夏回到海里去了。 继续做一条无所谓的鱼,果然幸福许多。 阿门-- 谢谢阅读,那么,我们下本书见 ~~~~~~~~~~~~~~~~~~~~~~~~~~~~~~~~~~~~~~~~~~~~~~~~~~~~~~~~~~~~~~~~~~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